而肃王,自东宫旨意颁下那日起,便闭门不出。府中连日不接宾客,前殿灯火不明。
直到第三日清晨,方有人从肃王府中低调而出,手持文书,前往户部机要司查阅南粮近三年调配账册。
户部尚书本就与肃王交情不浅,得此命,自不推辞,当日即开档供阅。
只是户部尚未理清头绪,东宫那边已先行一步——裴慎之奉沈瑾瑜亲笔令牌,于当夜入粮道署,亲取旧账本,并就当年调度参与人等展开审查。
尚未三刻,粮道署中五人被扣查,两人通宵问讯,一人夜间送入府尹司押狱。
动手之快,远超朝臣预料。
与此同时,沈瑾瑜所拟人选陆崇,尚未官宣,已于命下第三日抵达南都。
他并未入驿,而是入军仓督察粮储,随后连夜召集南都旧部,传令整顿南境后备兵仓。
南都军官皆是旧年西南军退将所后调,闻命行事不敢怠慢。
陆崇动得极快,才入城三日,便已查明三处仓储缺数,并责令数名主事交出账目。
第五日,一封加急密信自南部飞马直入东宫,送至沈瑾瑜案前。
她披衣而坐,接信后一言不发,展开细看。
信中写明:南部州府旧年军粮调拨有异,调出粮额与仓储记账不符,账目中空缺高达四成,疑有截流之事。
落款为:陆崇。
信件后还附了副本一页,其中列明当时主调官名讳,最后一项署名:“李辰年”。
沈瑾瑜凝神望向那一行字,片刻未动。
李辰年,正是李阁老次子,彼时奉调至南部任职粮道,挂名兵备主事。
她静默许久,终于提笔,在李字之上,重重一圈划下,笔锋有力,墨痕透纸。
目光冷冽如刃,定在那一笔未移开。
徐衍步入殿中,见她尚未更衣,眉心一蹙:“殿下未曾歇息?”
她并未转头,只将信纸推过来:“南部回信到了。”
徐衍扫了一眼,神色顿时凝重。他放下信,语气沉缓:“李阁老素有谨慎之名,若真涉其中,此案……牵连极广。”
沈瑾瑜起身,声音低而稳:“旧年粮案,不过一线。我要的是根。”
她顿了顿,看向他,目光冷静得近乎平静:“肃王之手,若能落下一指,便能剁下一臂。”
徐衍垂首:“是。”
“南都一事,容不得慢查。”她转身走向一侧案前,从密匣中取出一封信函,“命赵慎入南都,配陆崇督察军仓,五日内要见第二批账册。”
徐衍接过信,低声应下。
沈瑾瑜在原地站定,望着案上那圈着“李”字的一页,目光未动。
——
子时将至,禁城沉于黑暗,风声穿墙而过,唯有东宫灯火未熄,光影交错如织。殿中卷轴堆叠,笔墨未干。沈瑾瑜身披素袍,伏案凝思,唇色略白,眉心紧蹙。
门外忽传急促脚步,伴随一声低沉却急切的叩门。
“殿下,”近侍步入殿中,神情惊惶,声音压低仍难掩惊慌,“吏部尚书周大人,于府中遇刺。”
沈瑾瑜猛地起身,椅脚拖动,发出尖锐声响。
“生死如何?”
“尚有一线气息,正在抢救。凶手已逃逸,京兆府已封锁周府,兵马司亦已调兵围控。”
她微顿,目光陡然一凛:“备车,即刻去周府。”
马车自东宫出发,沿途禁军让道,无人敢拦。周府早被重兵封锁,宅门之外火把通明,铁甲森寒。沈瑾瑜一行至门口,守卫立即单膝跪地,神情肃然。
踏入周府前堂,地面残留大片血迹,自门廊蜿蜒至内厅,触目惊心。侍卫沿道警戒,不敢懈怠。屋外太医已等候多时,见她至,忙低头稽首。
“殿下。”
徐衍自厅中迎出,神色沉凝:“刺客趁其起夜之际潜入,周大人胸口三刀,皆中要害,虽未伤心脉,但血失太多,命悬一线。”
沈瑾瑜抬眸:“他何时归府?”
“申末至酉初间,与门房口供相符。”
徐衍话锋微转,语气放缓:“据其书房仆人所述,今夜有一人入府,与周大人密谈约半个时辰。其人衣着朴素,未通名即离。”
“可查其身份?”
“正在调取街巷巡夜记册,亦遣兵马司查城门出入记录。”
沈瑾瑜点头,步入内厅,望向内间。帐中数名太医轮替施针救治,旁人不敢擅入,空气中混杂血腥与药味。
她未多停,转而入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