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下午,城南旧王府门前,铁甲亲卫列队而立,檐角铜铃在寒风中轻响。这座荒废多年的睿亲王府,朱漆斑驳的大门后,隐隐透出灯火光晕。
沈瑾瑜已在此暗中筹备半月,今日终于迎来关键一局。
宴请名单简短却精挑细选:兵部左侍郎林济川、吏部郎中许闻昭,再加上徐衍坐镇。三人穿过回廊时,许闻昭抬手拂过廊柱上的裂纹,低声道:“殿下选在此处,倒是避人耳目。”
话音未落,沈瑾瑜已掀开锦帘,笑意未达眼底:“三位请。”
林济川踏入厅内,玄色官服一尘不染,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宴席,眉间微蹙:“太子殿下请我们来,恐非饮酒叙旧之意吧?” 他右手下意识按在袖中笏板上,站姿笔挺。
沈瑾瑜未答,执起鎏金茶壶,壶嘴银龙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沸水注入茶盏,腾起白雾模糊了她的面容:“林侍郎任兵部多年,风骨素清。”
她推过茶盏,指甲在盏沿轻叩,“今日想听您对边疆战事的见解。”
林济川指尖抚过杯壁,茶水涟漪映出他深沉的眉眼:“陛下病重,前线吃紧,朝堂心浮气躁,边事无人敢言。” 他忽然抬眼,目光如刀,“臣自不敢妄论。”
“我要的不是朝堂上的空话。” 沈瑾瑜倾身向前,玉佩在衣襟下晃动,“若林侍郎掌兵部,是否愿意推行新制?” 她压低声音,尾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林济川握杯的手顿住,茶水溢出几滴在案上。他凝视沈瑾瑜片刻,突然冷笑:“何制?”
“裁兵整伍,重设副将体系。” 沈瑾瑜字字清晰,将写满细则的绢布推过案几,“兵籍粮饷中枢直管,三月一检,半年一察。” 她指尖点在绢布某处,“兵权不能再成私物。”
厅内死寂。林济川缓缓放下茶盏,瓷底与木案相撞发出轻响:“殿下可知,半数副郎由宗室勋臣举荐?” 他的声音带着警告意味,袖口下的拳头却微微收紧。
“所以请您来做选择。” 沈瑾瑜直视他的眼睛,身后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不愿做,我另寻他人;若愿担,东宫全力支持。” 她抬手示意徐衍捧上印信,青玉材质在暗处泛着冷光。
许闻昭适时开口,折扇轻点桌面:“林大人向来中立,若此事成,兵部风向必转。” 他斜睨着林济川,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林济川沉默良久,忽然起身深深一揖。他白发微颤,声音却坚定:“老臣…… 愿随殿下一试。” 接印信时,指尖触到沈瑾瑜常年握剑留下的掌心的薄茧。
待林济川离去,许闻昭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凑近:“殿下在布局立储?”
沈瑾瑜转动着茶盏,盏中残茶泛起漩涡:“皇上病势日重,立储迟早生变。”
她猛地放下茶盏,瓷盏与案几碰撞发出脆响,“与其被动挨打,不如先掌人事。”
许闻昭折扇轻敲掌心,沉吟道:“若殿下需要,吏部可再荐一人。” 他压低声音,“秦循,文选司副郎,为先帝起草过律法,从未依附任何势力。”
沈瑾瑜瞳孔微缩,想起卷宗里的名字。她起身望向窗外暮色,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染红云层:“三日内安排。”
转身时,披风扫过案角,将绢布上的字迹扬起又落下。
入夜,东宫密阁烛火摇曳。
沈瑾瑜独坐案前,素色衣袍未束玉带,发间仅插一支银簪。她指尖捏着狼毫,在人事调令草本上圈画批注,墨色浓重的字迹层层叠叠,透着不容置疑的肃杀之气。案头铜鹤香炉升起袅袅青烟,混着墨香弥漫在狭小的室内。
徐衍推门而入,脚步极轻,玄色披风上还带着夜露。他双手呈上一份折子,压低声音:“肃王的人动了。”
“谁?”沈瑾瑜笔尖微顿,墨迹在纸上洇开一小片。
“兵部主事乔适,以妻病为由告假三月。” 徐衍凑近半步,“此人虽职小,却掌数道边境军库调度单,极易动账。”
沈瑾瑜将笔重重搁在笔架上,冷笑出声:“果然坐不住了。” 她伸手揉了揉眉心,露出疲态,却又迅速恢复冷冽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