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辞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玲珑一记手刀落下的瞬间。
再睁眼时,映入眼帘的却是赵怀霁的脸。
他那双乌黑的眼沉静地注视着她,依旧是那副温润的眉目。
然而,此刻的他,却少了往日的从容不迫。他的发丝未曾完全束起,几缕松散地垂落在额前,似乎是匆忙间未曾理顺;衣衫褶皱凌乱,看起来破有些凌乱仓促的意味。
她揉了揉太阳穴,抿唇坐起。
她脑海里依旧残留着罗丑被一剑贯穿的画面。
他倒下的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被锋刃穿心,血染衣襟。
自己竟然说出了和赵砚行相似的话。
当年赵砚行说出那句“不许死”时,是否也经历了和她一样的感受?
沈秋辞嗤笑。
他那样的人,必然不会同她现在这般难受。
她心口像是被人挖去了一块,空荡荡的。罗丑倒下的瞬间,她近乎失控,竟不顾一切拔出短剑,向着制住她的武官狠狠挥去。
她不该如此,可身体却比理智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那为首的骑马女子的眼神未曾波动一分,转身扬长而去。顾流音在一旁劝阻,她充耳不闻。
耳畔是侍从们的喧哗与惊呼,沈秋辞踉跄着冲了过去。
罗丑的左胸,再无心跳。
他死了。
轻而易举地死了。
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清,什么都没来得及了结,就这样死了。甚至连个理由都没有。
沈秋辞脑中一片空白,震撼盖过了愤怒,痛楚被压抑成死寂。
她死死记住那领头女人的模样。
镇北军。
此仇她必然会报。
连同着沈家所牵涉的案子,还有罗丑所言的双亲之事,一同算清楚。
要不然,他会死不瞑目。若真有阴曹地府,她不愿他走得糊里糊涂。
红叶匆匆赶到身旁,伸手想将她扶起:“小姐,玲珑姑娘来了,她说夫人已经安全回府了,要您也赶紧回去——”
沈秋辞一句话都听不进去,眼睛依旧死死盯着罗丑,是顾流音的声音,拉回了她的神智。
“他死了,你却什么都没得到。杜归雪失了踪,镇北军依旧毫发无损,你就这样消沉下去?”
沈秋辞猛地回头,望向她。
顾流音的目光微冷,唇角带着讥讽:“莫要如此作态了,秋辞。”
“若真想让他死得其所,就赶紧回去。”
“顾姨。”沈秋辞嗓音冷漠,“此言何意?”
顾流音唇角微勾,仿佛对方才那场生死毫无波澜:“人没了,东西还在。”
“回府,好好准备一番。成婚在即,我有事会传信给你。此刻时局不稳,你别再出来了。”
沈秋辞敛眸,手却仍死死攥着罗丑的衣角,缓缓转头,对红叶道:“叫侍卫,把他带回去。”
她指的是罗丑。
红叶神色一滞,似乎有些犹豫。但看着沈秋辞的神色,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应是。
顾流音忍不住开口:“秋辞,他不过是个侍卫。此刻情势危急,你先回府,改日再派人……”
沈秋辞死死咬唇,一字一顿地开口:“顾姨是想让他就这样躺着?”
顾流音挑了挑眉:“秋辞,你看不出来么?”
“他死了!”她冷冷道,“死人是活不过来的。”
“这事,我比谁都清楚。”
沈秋辞闻言望向她。
顾流音眼神里透着某种凄厉,可在一瞬间便隐了下去。
“沈小姐,我先护送你回去。”玲珑此时也赶到,朝着她跑来,“天色渐晚,此处不宜久留。”
沈秋辞蹙眉。
她冷声道:“放肆!”
“我是沈府的小姐,红叶和侍卫自会听我的,你算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以这样的姿态对玲珑施压。
她素来温和,可此刻眼神晦暗,仿佛整个人都被阴影笼罩。
玲珑眼里闪过兴味,她对躺在地上的人浑不在意:“沈小姐,我是奉瑞王殿下之命而来,并非听命于你。”
沈秋辞还欲再言,然而下一刻,眼前骤然一黑。
玲珑手刀落下,稳稳将她劈晕过去。
思绪回潮。
她抬眼望向赵怀霁:“殿下怎知我在落花亭?”
张口就有几分质问的意思。
赵怀霁微微抿唇,语气温和如常:“我听闻你要出府赏花,担心魏贞又设下圈套,便派了人随行,若是你遇险,也好有所应对。”
沈秋辞静静地看着他。
他依旧是那副俊雅从容的模样,言辞体贴,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然而,不知为何,他的话里总透着一丝微妙的不协调感。
她心中暗暗权衡,仿佛自身被生生剖裂成了两半。
一半的她冷静地思索着如何在这场较量中不落下风;另一半却仍然困在那具倒下的尸身旁,罗丑的血色染满了她的视线,拉扯着她,使她的灵魂仿佛悬浮于半空,无依无靠。
片刻的沉默后,她轻声开口道:“殿下可知,这次出手的人是谁?”
赵怀霁垂眸似是思索:“可又是魏贞?”
沈秋辞没有立刻答话,而是专注地看着他,目光细细描摹着他的神色。
他是真的觉得,那些人是魏贞派来的,还是心知肚明那是镇北军的人,但是觉得她看不出来,以“魏贞”的人来糊弄她?
她垂眸道:“我不知那些人是谁的属下,可若当真是魏贞的人——他们为何要将杜归雪掳走?”
赵怀霁微微颔首,神色沉凝:“正因是魏贞,方才合情合理。数日前,他曾来寻我,言语间仍执着于那封莫须有的密函。我已同他说得清楚,母妃所遗,唯有些许钱财,其余之事,我全然不知。可他并不罢休,竟以此相逼。”
他略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身上,眸色微沉:“亦因如此,我特意派人暗中护你,免得你受了池鱼之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