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惊春——

城堡前的空地上飘起一阵蒙蒙细雨。虽然室外的温度很低，但庭院里的枝条已然势不可挡地发着新绿，窗底的迎春也染了嫩黄。

室内，炉火烧得很旺。窗户上水气弥漫，氤氲着一墙之外黑灰白色的天。

凌晨三点的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依旧上着灯。

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发生了太多，大家累是累了，但离安安稳稳地和衣而卧还差得很远。

格拉狄斯忍不住，奈莉更是按捺不住——“见诺拉”的想法是她们主动提出的。毕竟奈莉认得许多世上罕见的药草，与此相关的冷知识也掌握得极其丰富，完全可以给庞弗雷夫人做助手。而且此前塞尔温一事，奈莉的出色表现也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除了仍然一身白大褂的庞弗雷夫人，麦格教授和斯普劳特教授也在。

麦格教授自不必说，自打一进门，格拉狄斯就知道她不仅对诺拉的事、而且更是对她们的来意心知肚明；斯普劳特教授平日里与霍格沃茨的家养小精灵多有往来，这多一个、那少一个，于她而言是一目了然。

阿莱克托·卡罗当然也在——心非巷议，她并没有因为与两位院长对峙而气势消减。相反，她在与麦格教授的言语交锋中步步紧逼，大有把在场所有人都定罪审判的鸷狠。

“你看清楚了，米勒娃！这里里外外都是黑魔王说了算！我们有权对一切横行不法的逾矩者进行处置！不破不立，否则永远治不住这宽松软虚——”

奈莉可没心思管这些。她已换了洁净服、跟上庞弗雷夫人，就在这阵唇枪舌剑中着手忙碌。

“只要我还是这所学校的副校长，心系每一位学生就是我最大的职责——”

说着，麦格教授也站了起来，不论气势还是语气态度都压了小卡罗一大截。

“你需要让他们在你的引导下健康发展、自由成长，而不是让他们厌恶知识、乃至对教育者产生恐惧！”

阿莱克托·卡罗气鼓了脸，整个人好似打了催长素的紫茄子。

“你没有必要——也无权禁止舒伦博格小姐和班克罗夫特先生打比赛！”

……

事发至此，整整十二个小时过去了。

诺拉一切都好——

“唯一的问题是，目前能用的法子都用上了，他就是不肯醒来……”

现在，奈莉端坐在壁炉前的扶手椅中，依旧手不释卷。破旧纸页的窸窣声、炉火震颤的噼啪声以及窗外偶有的几声夜枭嘶鸣……似乎都没能传进她耳中。

阿莉莎和艾尔芙伊德拗不过，各自找了两张小沙发、披了毯子睡下。

格拉狄斯也醒着。不过能让她在这个时间段一直保持刀刺般清醒的主要原因是——她根本没有呼呼大睡的资格。哪怕她知道自己极度疲倦，神经紧绷……她还必须留意着“黑梅花”的动静。

等待时间过久，即便她们此前已将有效接收范围做到最大，但她仍有些担心那点追踪魔法的能量是否撑得住。不过食死徒——像亚克斯利和那几名任职于魔法部的巫师——也不可能一直穿着那身特制的黑色长袍到处走……

格拉狄斯闭上眼睛，朝壁炉侧了侧身，细细感受着飘忽震颤的火光……回想起麦格教授愈渐憔悴的脸庞……如果她得知自己如此冒险胡来又会怎么说呢……这已经是她第 N 次挺身相助。

而且，诺拉……

庞弗雷夫人先前的语气和态度已说明了此事非同小可。虽然她也知道有庞弗雷夫人在，不必过度担忧诺拉的安全，但种种可怕的念头依然挥之不去。

危险当头——更何况奈莉有言在先，诺拉不大可能再在普瑞西莉亚的要求下违命折返。另外说句公道话，普瑞西莉亚的行事作风虽敞亮大胆，但不可谓不深思熟虑。

她们都怀疑，诺拉或许根本没来得及幻影移形出城堡就被人暗中掳了去、并强行灌下了某种魔药，只不过特地在事后选了个合适的时机才故意让他们撞到——

在不知情的人眼中，明明只是一句“快快复苏”的事，那两个食死徒表现得却很反常，给人的感觉就像他们早就知道诺拉不会轻易苏醒一样……格拉狄斯怀疑，哪怕诺拉恢复了意识，他也很有可能一无所知。

而另一方面，诺拉还活着的事实不正说明了那些人刻意留了一手，只是——为了给她们一个下马威？不让她们继续……

升级改造产品吗？

格拉狄斯不能确定。如果始作俑者是阿莱克托·卡罗，那她也藏得太好了，堪称霍格沃茨绝代影后……威尔克斯倒像是在监视格兰芬多塔楼的间隙恰好发现了他们四人……？上周六，格拉狄斯并没有在霍格莫德见过他……但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至此，纳威已获悉此事。接下来的会面，他们无论如何也得换个时间……

格拉狄斯睁开眼。

窗外，细雨渐歇。天边慢慢现出鱼肚白，远山和山脚草场的轮廓也在晨曦中愈发清晰……壁炉里的火快要燃尽了。莱福在一副高布石旁左蹦右跳，过了一冬，它又长了不少……

格拉狄斯有些用力地揉了揉眼眶，然后一骨碌爬起身，将已是温凉的茶水倒掉，重新沏了一壶。

茶壶冒出的热气轻盈而润泽。潮湿甜香柔软地扑在面上时，格拉狄斯终于感到了些许舒适。

“休息一下吧。”她分了一杯茶给奈莉，“精气神充足，我们才能继续战斗。”

至于其他的……她们只得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了。

★

一早，她们穿过沾满雨水的草地赶去上课。

温室温暖而湿润。氤氲水汽仿佛正不断透过玻璃棚顶渗进来，为整个空间增添些许迷离之感。

她们进去时，班里三分之一的同学已经到了。纳威坐在敦实的木桌旁将一小钵黄芪磨成细粉，他面前的广口玻璃瓶已经薄薄地铺了一层。旁边的木架子上挤满了奇形怪状的瓶瓶罐罐，里面长满姿态各异的植物。

“别急。”在她们经过时，纳威小声说，“斯普劳特教授也在想办法。”

格拉狄斯冲奈莉点了点头，后者看上去仍十分沉重。

“至于碰面……”纳威等潘西和达芙妮在位置上坐好之后才继续下去——

“复活节后如何？今早来的时候遇见海格，他说想在大伙乘霍格沃茨特快回家之前好好聚一聚呢——”

格拉狄斯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好主意。没等她们做出肯定答复，斯普劳特教授已经走到大家中间，开始布置今天的任务。

在她们面前，圆盘似的莲叶争相拢着仙莲，景致生机勃勃，好不热闹。格拉狄斯试图分开那些胡乱扭动的叶片。

奈莉无精打采：“希望诺拉也这么活蹦乱跳的。”

“他会的。”阿莉莎把肥料桶依次递给她们，语气坚定不移。

一小时后——

阿莉莎陪奈莉留在斯普劳特教授身边帮忙。艾尔芙伊德和格拉狄斯匆匆忙忙往地下教室赶。

她们半路碰见了三三两两的斯莱特林学生——五年级、六年级都有，神色严肃。对方见她们在看，便立刻停止说话，加快脚步走远了。

魔药课上，格拉狄斯忽地发现霍拉斯·斯拉格霍恩看上去竟也无比憔悴，一周不见，他那秃脑门上似乎又多了一道沟壑，宽厚的肩膀也有些塌了。

“熬制解毒剂——”霍拉斯·斯拉格霍恩指导学生时的态度依旧沉稳。

“想必你们已经对世间常见的植物毒素有所了解，而对于有毒动物——特别是可以分泌‘混合毒素’的那些——知之甚少。”

格拉狄斯倒在心底暗忖，他们的魔药教师对诺拉的事了解多少。

“考虑到实际操作的危险性，我只来简单介绍制备对抗神经毒素的血清所用原料、设备、准备工作乃至配置步骤，到时你们也好有个大致认识……”

不过话说回来，近期斯莱特林内部风声鹤唳，争权夺利的小圈子里派别林立。拿普通的七年级学生来说，他们毕了业就要走向社会，选个靠谱的大家族站队更方便为以后做打算。能谋个好出路，家里人都得烧高香——

格拉狄斯禁不住回头——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希拉今天没来上课……？

德拉科·马尔福翘课很久了。同学们习以为常。其实不论他们两位露不露面，都不会对各自的人生道路有太大影响。毕竟祖传实力相当，不是非得靠一纸文凭才能为巫师界做贡献。

“……得到的清液还需进一步碱化。孩子们，蒸馏水溶解的固体一定要冷却后再定容……最后别忘了除菌过滤……”

大脑运转的间隙，霍拉斯·斯拉格霍恩的板书已经填满了升降黑板的上上下下。

“《终极巫师考试》的魔药学不会考得这样复杂——为了以防万一，了解得多总不是坏事……”

★

午餐过后，格兰芬多的同学们在埃瑞达努斯·威尔克斯的监督下往回走。到了八楼，威尔克斯就放他们走了。不过直到胖夫人的肖像门重新关好，大家才敢松口气。

“放心好了。”德米尔扎适时安慰，“不知道口令的人进不来！”

格拉狄斯对此感到万分庆幸。但她心里也清楚，要把不怀好意的监视者彻彻底底地挡在门外是不可能的。

她们刚走到螺旋楼梯前，多比忽然出现——

“庞弗雷夫人让我转达给各位：诺拉醒了——”

！

她们几乎以幻影移形的速度飞奔至校医院。

“你没事了——感觉如何？”

水晶球般的大眼睛一下子就找到了奈莉，然后有气无力地眨了眨。

“六个小时之后。”庞弗雷夫人告诫道，“病人身体虚弱，再观察一段时间未尝不可。”

期间，阿莱克托·卡罗在给一、二、三年级上课——她在诺拉正式出院后才得知此事。因此，她的面色比前日更加阴沉，哪怕只是惊慌失措的目光也能让她原地暴起。对调查行动组发号施令时，失控的怒吼响彻整个楼层。

“什么？！那小妖精活过来了？！还不快把它捉来见我——”

“怎的，哼哼——‘麦格教授’？！”

“就你——听见没有——”

“噢，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谁的口信都没用！”

……

格拉狄斯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听说小卡罗不再把不服管的学生锁在地下教室，”加斯特斯小声告诉她们，“而是分别禁闭在她和她哥哥的办公室里。”

此时，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里人声鼎沸。大家差不多都在议论下个周末对阵赫奇帕奇的比赛……

格拉狄斯心不在焉地望了望远处的场地，然后在壁炉前的长沙发上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虽然扎卡赖斯·史密斯终于凭借一度犀利的解说成功得罪了队里队外的同学们，但她丝毫不认为这次换了费德罗·亨德里克当队长，情况会变好。

不为别的，格拉狄斯和加斯特斯都被阿莱克托·卡罗禁了赛。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挑战，金妮好一顿安排。

“卡罗教授给的批示是：‘勉强通过’——”

西莫一撇嘴：“嗨，想看我们栽跟头就直说！”

金妮抬高声调：“不论如何，我们必须尽快安排预选——”

格兰芬多学院不乏自告奋勇的同学。不过那边还没个定论，吉米·珀克斯又气定神闲地为大家带来一个不算坏消息的“坏消息”——作为队内中流砥柱的杰森·巴特利特又不见了。

“他会出现的吧？会的吧？”有望接替加斯特斯的里切·古特转着脑袋问他的搭档。

“别泄气！”六年级级长艾德里安·帕内尔不忘给他们打气，“一场比赛而已——”

菲利普·里佐一摆手：“不行就得我上嘞！”

“哦，还有——”金妮看了眼格拉狄斯，又继续说，“晚饭前，赫奇帕奇的新队长——你们同年级的费德罗·亨德里克——联系我说，他想‘提早跟大家切磋切磋’。各位意下如何？”

吉米·珀克斯笑道：“如果只是‘切磋切磋’，那自然不成问题。”

“那明天下午两点——球场见！”

说罢，金妮招呼德米尔扎、拉着奈莉和阿莉莎一起去了级长浴室。艾尔芙伊德紧挨着格拉狄斯在壁炉前坐下，融融暖意贴上两人的面颊。

“中意的人选——你想好了吗？”

★

周四在斜风细雨中悄然降临。窗外新绿正浓，带着早春特有的湿润与清新。

“说来也怪，他真的一下子就好了！太神奇了！”

一早的魔咒课，她们借着练习咒语的当儿说起悄悄话来。虽然诺拉突然康复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信号，但是眼下比起这个，失而复得的喜悦令她们多多少少得以松懈片刻。

“那也是在几位教授和你们大家的共同努力下——”

阿莉莎给诺拉换上了新茶巾和软毡帽，但奈莉不敢再让诺拉离开格兰芬多塔楼。阿莱克托·卡罗的报复挑明了会变本加厉。

“多比和闪闪也在，总归是个伴。哎，我总觉着多比机灵得像个小大人儿，你说呢——”

格拉狄斯的眼皮倏地一跳。诚然，她们都乐意见着奈莉止不住笑意，而不是愁眉不展。所以当艾尔芙伊德问起时，她只道这几天没休息好。

“好啦，孩子们！”弗立维教授跳上讲桌，“现在我要依次检验一下——做得好的有糖耗子！”

甜味信号着实令快乐加倍！神采奕奕的奈莉让她们禁不住眼角带笑。在霍格沃茨学习生活的少年们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欢快活泼。

阿莉莎轻轻肘了肘格拉狄斯。

“没有比奈尔更合适的人选了——”

过了晌午——

当她们赶到魁地奇球场时，赫奇帕奇学院队已全员就位。费德罗·亨德里克一身暗金色球袍，深褐色兜帽随意歪斜在肩头。担任格兰芬多守门员的杰森·巴特利特也按时到了，他正与艾德里安·帕内尔在一旁闲谈。

看台上，各个学院的人乱糟糟地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阿莉莎、格拉狄斯和格兰芬多的同学们坐在观众席最前方。

卡罗兄妹当然不可能让他们简简单单地“勉强通过”。一队由克拉布和高尔带头的高年级调查行动组成员雷打不动地坐在场边，金妮一发话，他们就开始喝倒彩。

“好极了！”金妮打量着面前身披九号战袍的奈莉，鼓励道，“别理他们——只管死命进球！”

奈莉当然不负众望。飞天遁地，来去自如。

那群调查行动组成员的嘘声也越来越少。半场未至，格兰芬多领先——文森特·克拉布的脸色犹如费尔奇的脏抹布。

格拉狄斯逐渐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在危险尚未猝不及防地降临时，她甚至还在想，管他三七二十一！解决的办法总比问题多，是不是……只要她做得到临危不惧、泰然处之……？

“嘭”！——剧烈的撞击声——尖锐的大喊——

噪音未消，费德罗·亨德里克猛然坠下好几英尺，险些控制不住扫帚——

与此同时，一道虚影一晃——

“奈尔！”

★

“你说什——！”

“‘中、毒、症、状’？！”

校医院再度人满为患。

“亨德里克先生，你可以到一号床歇着了——麻烦让一让！格兰芬多现在有十六人——每次探视不能超过——”

“我们知道是‘六人’！可是，波皮大人，您就不怕那些家伙强闯进来——”

“袭击者抱团！咱千万不能示弱——”

“对啊，‘人多力量大’呀！”

费德罗现在只有些轻微的脑震荡。

“幸好‘只是’如此……”费德罗给格兰芬多的同学们腾出位置，然后片腿看着庞弗雷夫人忙前忙后。

“上一次受‘这么重’的伤，还是三年前在蒂罗尔。”费德罗朝格拉狄斯挤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当时我悠悠骑着雪摩托，半路为了避开那些脚上绑木条的麻瓜——翻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