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狄斯想冲海格大喊。但头顶、脑壳连带着后颈到脊骨——突然传来一阵钻心般的剧痛!一定是那兽……
别过来!千万……不要……
她眼前一黑,毫无知觉地倒了下去。
烧红的炭火猛地坠入冰湖——“哧”地一声熄了!
“……”
“朵朵,朵朵——”
“朵朵——你怎么了?”
“格拉狄斯?!”
迷迷瞪瞪中,她听见了熟悉的惊叫声——由远及近。
但她动弹不得,仿佛被禁锢在一个巨大的、完完全全依照她的身形包制的丝茧中,空气稀薄得令她感到肺里一阵刺痛。
她无力地挣扎几下,只感到筋疲力尽,浑身使不上来劲……
最后她试着抬了抬眼,却发现眼前白茫茫一片,就好像刚才一头栽进了猎场边的大雪壳子里……一定是这样。
但又不对。
大脑正充着血,风声在耳边呼啸。待彻底摸清自己的处境之后,她发觉自己好似一只可怜巴巴的悬蛹,非常不合时宜地挂在十二月末的圣诞树上。
又起风了——雪地泛起无数灰白色波纹,它们逐渐环成一圈,闪着异样的光泽,把一个小人儿大头冲下地吸进了圆环中央的黑洞里——
啪!
如同被人像打果子那样一竿敲下来似的,她这回真的跌进了积雪深覆的草丛里!
与此同时,乐声、人声以及其他一些嘈杂的声音骤然回到耳畔。
格拉狄斯脑壳生疼。她又试着动了一下,发现花楸木魔杖松松垮垮地垂在手中——至此总算恢复了神志。但又过了一小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往里看的,是一双近在咫尺的浅色眼睛——
卡拉努斯·卡尔加正担忧地注视着她。
他旁边是艾尔芙伊德、阿莉莎和奈莉——她们都聚在她周围,后两人的面孔是颠倒的,角度显得有些怪异。剩下的空间都被海格那张胡子拉碴的脸庞占据了。
见她睁开眼,他们目光中的阴翳才消散一些。
可这是真的吗……
格拉狄斯仍然一眼不眨地盯着卡拉努斯·卡尔加,从眼睛、鼻子、嘴再到脖颈——全部完好无损。
那刚才……
再度感到骤起的寒意之后,她在一瞬间握紧了魔杖,杖尖闪着一点幽幽的红光。但半秒钟不到,她又松懈下来,并且不顾身边人反对,挣扎着坐起身来。
不知是否因为之前多喝了杯蛋奶酒,她觉得大脑晕晕乎乎的。在不引起别人注意的前提下,她留意着周围的状况……自己好像刚刚摔下了座位。
“到底出了什么事?”卡拉努斯·卡尔加忧心忡忡地问。
艾尔芙伊德、阿莉莎和奈莉的语气只比他的更为焦急。
她用余光打量着卡拉努斯·卡尔加,尽管他的担忧不似作假,但她还是息事宁人地扯了个谎:自己太过疲惫,无意中睡着之后做了噩梦。
海格听后赌气冒烟地说,霍格沃茨已经不像霍格沃茨了,他班上有几名学生也是因为最近精神压力过大,动不动就要离开什么的……
冷静了片刻,格拉狄斯不经意地问起海格刚才在做什么。当她听到海格的回答——他一直被霍拉斯·斯拉格霍恩拽着到处喝,不觉脊骨发冷。
然而,礼堂里到处都是人从众……格拉狄斯没有办法将自己刚才的经历单独讲给艾尔芙伊德、阿莉莎和奈莉听。
而卡拉努斯·卡尔加……
他接下来讲的那些宽慰的话,她也没有听进去,只晓得他在离开礼堂回办公室的路上偶遇她的三位好友——她们从盥洗室出来后回了宿舍一趟,因为艾尔芙伊德想着要把家里捎给她的蜂蜜酒带下来与大家分享,但往回走的时候——一路说说笑笑没注意,阿莉莎不小心陷在了那个捉弄人的台阶里,才耽搁的。
没成想,当一众人等重新回到礼堂时却发现格拉狄斯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海格以为她今晚没吃东西,光是一气喝酒,再加上血糖低——“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卡拉努斯·卡尔加又说,他那儿有清心定神的好方子,如果需要,他这就去取。
冷汗早已浸湿了鬓边刘海儿和后襟,格拉狄斯却浑然不觉。她婉拒了大家五花八门的提议,倔强地站了起来。
舞池仍然挤得满满登登的,人声鼎沸。其他的教师(包括西比尔·特里劳妮)似乎都不见了踪影,也只有他们这拨人聚在了圆桌边。但没人有闲心往这边看。
此时,乐器的演奏声也变得有些异常。格拉狄斯只觉得刺耳,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这让她感到有些恶心。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艾尔芙伊德帮她倒了一小杯她带过来的蜂蜜酒。格拉狄斯低声说了句“谢谢”,在众人依旧担忧的注视下抿了几小口。蜂蜜酒清爽、甘冽的口感让她觉得舒服一些。太阳穴却一直跳个不停。
于是她转头对她们说,自己想离开这里去透透气,并且明确暗示两位教师随行会让她十分过意不去。
“谢谢你们,但我真的没事——”
艾尔芙伊德、阿莉莎和奈莉当然察觉得到她的言外之意——格拉狄斯的脸色实在太过苍白。好在卡拉努斯·卡尔加也没有阻拦。
她们远离了圆桌和舞池,在西比尔·特里劳妮先前光顾的那排冰扶手椅上坐了下来。格拉狄斯回头瞥了一眼:两位教师仍然聚在圆桌边,没空喝酒,却在不停地交谈。
在她们右上方,皮皮鬼手握一根长竹竿,竿头拴着一束槲寄生——自己则钻进枝叶中藏起来,打算好好捉弄一下准备在下面接吻的人。
虽然格拉狄斯把她们离开期间发生的事一股脑说了——她不愿把内心深处的恐惧带给她们,所以只挑了重点,将所有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和血腥场面一并省去了,但她并没有感到轻松。
不仅仅因为“亲眼所见”,而且她敢肯定,方圆几百里能够编织出那种程度的幻象的巫师寥寥无几……想到这里,沉甸甸的压抑始终挥之不去,如同手指上顽固的倒刺,哪怕置之不理也会隐隐作痛。
果不其然,她们听后皆面露不安,但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为了保险起见,奈莉建议应该立即去找麦格教授。格拉狄斯面上答应,心里仍然不无抵触。不是因为她信不过麦格教授,她担心的是——这并非杞人忧天,把身边所有人都牵扯进去也有可能无法做出任何改变。
毕竟躲在暗处的人有的是令人寒心消志的手段。她心里在意什么,什么就会被碾碎了摊在她面前,直到……她失去理智,被精心捏造出来的幻境活活折磨致疯。
可没等她们商议出个结果来,一声巨响猛地锤在了心坎上——
“咚!”
礼堂里那棵最大的圣诞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所有的喧哗似乎都在这一刹那静止了——舞池里的人群滑稽地僵在原地,各式各样的目光四处搜寻着噪声的来源。
“哎呦——死人啦!”
皮皮鬼一把丢开竹竿,不由分说地喊将起来,边喊边绕着现场飞——穷搅合不嫌事大。
“死人啦——死人啦!”
艾尔芙伊德想带格拉狄斯远离混乱中心,但惊慌失措的同学们很快将她们几个冲散了。
“这回——真的——死——人——啦——!”
麦格教授——以惊人的速度和魄力——第一个冲到了现场。待众人也循声凑过去,胆子大些的走上前——
一个人被压在下面,看上去早已失去了知觉。
“死——人——啦——”
“够了,皮皮鬼!”麦格教授朝他掷出一把极为凌厉的眼刀,“他只是昏过去了。”
皮皮鬼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扯住腮帮子对他们做了个极其难看的笑脸之后就飞远了,但他仍然在外围人群的头顶徘徊,眯着眼看热闹。
“需要搭把手吗?”海格也挤了过来,将麦格教授刚刚用漂浮咒挪开的圣诞树重新立在了墙边。
但没人有闲心去管散落在地上的那些数不清的装饰品和小挂件。
当格拉狄斯越过交头接耳的低年级同学、看清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的杰森·巴特利特时,难以言喻的恐惧凌空而至——
杰森披着一身宽大的白色长袍,袍角胡乱地铺在地面,而且不知为何,他的头发和眉毛都是银白色的,就连——裸露在外的手臂上也覆盖着一层白色绒毛。
对。跟她看到的景象是出奇的相似。
这绝非无故产生的错觉……虽说这副打扮在圣诞节并不稀奇,但告示上不是说,不允许化装参加么……
礼堂里的空气在灯光的炙烤下不安地抖动着,围观的人群一阵战栗。周围的一切忽然变得模糊不清——格拉狄斯顿觉不对,便低下头、闭上了眼睛。略一定神,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视线模糊了一瞬,仿佛串珠子串到一半,丝线突然断开——
珠子“噼里啪啦”地坠了一地!
格拉狄斯用力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同时竭尽全力将那种飘飘忽忽的感觉往下压:紧绷的弦被迫放松下来,思维正要逃离大脑——头却依旧疼得像针扎,心跳如鼙鼓——
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转身就要离开,结果一不留神,踩到了某个滚圆的东西——
一个从圣诞树上掉落的小雪人正与她四目相对——准确地说,是小雪人那圆鼓伦敦的脑袋——挂着小黑洞眼珠、红脸蛋与弯嘴角,身子却不知飞到了何处。
她立刻移开目光,稳住呼吸在窃窃私语的同学们之间寻找艾尔芙伊德、阿莉莎和奈莉。但迎面走来了阿莱克托·卡罗。
小卡罗满脸愠色和不耐烦,与她那身藕荷色、下摆点缀着紫水晶的礼服长裙极不相配。撞见格拉狄斯,她阴恻恻道——
“这么急着逃离现场,嗯?”
皮皮鬼倒挂在她们头顶,不怀好意地哼唧两声,一脸玩味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格拉狄斯甚至想抄过先前被他丢在地上的竹竿把他打下来。
“舒伦博格小姐应该是无辜的——”
卡拉努斯·卡尔加已经拨开围观的人群来到她们跟前。
小卡罗傲慢地一挑眉:“?”
“她刚才一直跟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