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狄斯本以为那是卡拉努斯·卡尔加,直到他——似乎察觉到了来自陌生人的注视——转过脸来——
“赫斯维尔——?”
发现同伴突然刹住脚的片刻,斯内普也回过头来,钻子似的黑眼睛当即钉住了格拉狄斯。
“原来是小鬼头啊……”那位名叫“赫斯维尔”的巫师浅笑着移开了目光。
格拉狄斯用余光目送着他们走远,装作心脏没有跳到喉咙口的样子回过身。如果她没有听错——如果——她也没有看错——
“朵朵——”
艾尔芙伊德回来了,此时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斯内普和他的那位同伴已经消失在她们的视野中。
“怎么了?”
“没什么。”格拉狄斯把刺透骨髓的寒意往下压了压,“我们走吧。”
虽然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七分钟,但她俩捺不住性子,率先进了“蜂蜜公爵”——没想到,奈莉和阿莉莎已经在店里等着了。一见两人的扮相,格拉狄斯便知出事了。
蜂蜜公爵的老板安布罗修·弗鲁姆正笑容满面地招待一对老夫妇,后面还有五位拉文克劳六年级女生等待结账。格拉狄斯她们四个猫腰经过一群叽叽喳喳的三年级学生、避开橱窗和柜台,侧身沿着货架往里走。趁着挑选糖果的空当,奈莉和阿莉莎把她们的遭遇说了。
“领头的巫师长着一副南欧面孔,个子很矮,但英伦腔很重。”奈莉假装观察一块椰子冰糕,对她们说,“其余那三位生得膀大腰圆,看不出是哪儿的人。”
此时面对着满满一货架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巧克力,格拉狄斯反倒有些兴味索然。难道……危险这么快就找上她们了?
“但我们并没有遇见可疑的小商小贩呀。”艾尔芙伊德拿起一支糖羽毛笔,询问似的看了眼格拉狄斯,“也许只是凑巧——?”
没等她回答,菲利普·里佐、罗米达·万尼和其余三位五年级女生鱼贯而入。
“这里不大合适。”格拉狄斯背对着菲利普他们小声建议道,“我们换个地方再谈。”
★
在尽量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前提下,她们顺利来到了“三把扫帚”。
这间地处最繁华街道的酒吧人味儿十足:直通村中心的开放式门廊、灯火通明的大堂、时不时传出的欢声笑语还有浓郁的烤肉香气……与冷白天空下的青石世界形成了鲜明对比。
穿过门廊,她们便置身于氤氲的烟气中。整座大堂以木结构为主,分为上下两层——由一道双跑楼梯连接着,楼上的空间要小一些,看得并不完整。天光透过飘窗投进室内,映得烟雾与浮尘微微闪光。
“三把扫帚”的老板相貌出众,身段极佳,穿着华贵的绫罗绸缎,脚蹬水晶鞋,此时正从吧台后的玻璃柜里取酒。
“上尼依最好的‘黑茶藨子’加柠檬水和碎冰。”她微笑道,“给您——”
“谢谢,罗斯默塔,亲爱的——”老巫师颤颤巍巍地递上一只手。
“几位来点什么?”
她们略一旁敲侧击——格拉狄斯趁机塞了几枚金加隆过去,随后如愿地在罗斯默塔夫人的帮助下在紧里边找了一间半包围式的雅座。
在生意如此红火的酒吧里,格拉狄斯稍一打眼儿就认出了一打熟人。
在她们斜对面的雅座里,布雷斯·扎比尼正与一个她不认识的漂亮姑娘耳鬓厮磨;卡伦·厄克特、兰德尔·瓦塞与格林格拉斯姐妹坐在二楼围栏边的卡座里;与她们隔着五张桌子,格兰芬多六年级的艾德里安·帕内尔、德米尔扎·罗宾斯、加斯特斯和索菲·班克罗夫特悠闲地聚在窗边闲聊;再往外数两个过道就能看到对坐畅饮的塞蒂玛·维克多和奥罗拉·辛尼斯塔。
为了保险起见,阿莉莎和奈莉坐在了背对大堂的位置上。
“……许多商铺都关闭了——佐科笑话店也是。”话接上回,奈莉继续讲她们刚才疑窦丛生的遇险记,“倒是多了不少看上去很可疑的小店——导览图上没有标绘。”
“不光如此,村子里到处都是‘反幻影移形咒’。进门之前,我还看到了宵禁令。”阿莉莎补充道,“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这样严防死守过。”
是啊,凡事总要有个由头……虽然此处不比伦敦,几乎见不到衣衫褴褛的人倒街卧巷,但霍格莫德的氛围的确令人感到微妙,好像总要发生点不寻常的事情。
至于冒充商贩的那伙人究竟是刻意针对她们呢,还是无所谓牵连无辜,到此已无从得知。格拉狄斯本以为阿莉莎是目标人物,但现在看来,她想错了——虽说有那么一瞬间,她能肯定她们同时想到了仍然下落不明的马尔科·阿尔马维瓦。除此之外,她心里一直装着另一件事,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按理说,当地人应该不会认不出赫斯维尔·穆尔塞伯,而他和斯内普……想必早已不是什么惊天大秘密。她双手捧杯,抿了一口热气腾腾的黄油啤酒,一抬眼,恰好瞧见达芙妮·格林格拉斯掩面微笑……
“……卡拉努斯·卡尔加的堂弟……可是个‘专搞夺魂咒’的恶棍……”
她正想着达芙妮的好闺蜜潘西·帕金森人在哪里,后者的话却猝不及防地再度灌进脑海——
“……当年在霍格沃茨的时候与斯内普校长形影不离……”
这时,斯莱特林队的替补找球手哈珀带领另外两名六年级男生加入到厄克特和瓦塞那群人当中……可如果真是这样……如果斯内普也是知情人……想到这儿,她心中陡然升起一阵连黄油啤酒都无法驱散的寒意。
“……有这样的父亲和兄弟,你觉得他能好到哪里……”
罗斯默塔夫人打断了她的思绪,为她们端来了“三把扫帚”今日限定的、加了朗姆酒和杏仁碎的奶油果脯蛋糕。
满满一大杯黄油啤酒下肚之后,格拉狄斯和奈莉前去登东。她们顺着大堂内侧的一道旋转楼梯往下走。一位衣着考究的男巫推门进了地下一层。她们走了更久,直接下到了最底处。
这里的火烧得很旺,感觉比楼上还要暖和。里面的空间也比想象中的要大许多,座位非常宽敞,上面还铺着天鹅绒垫子。听着奈莉在隔壁感叹此处价值不菲的装潢,格拉狄斯忽然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比大堂里的烟气还要浓重——
是某种似曾相识的雪茄。
只是这里只有两个隔间。她左边是奈莉,右边是结结实实的木板。推不动。也不像是有暗门的样子……但越是这样,她越有探清虚实的欲望。
她跟奈莉一讲,两人一番查勘,却没有发现任何疑点。唯一奇怪的地方是,当她们走出盥洗室,呛人的烟味就不见了。
“在这儿!”
在看似被封死的洗手台下,紧靠墙壁围成半圆的木质挡板被格拉狄斯使劲一搓,一道拉门顺势打开——就着豁口,她往外一拽,露出底下黑黢黢的小洞来。她一比量,旋梯大致能容一个成年人通过。
一大片淡金色烟雾聚集在洞口。她们对视一眼,蜷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下到旋梯的台阶上,朝下张望。
正当她们小声议论下面有何玄机时,一道红光忽隐忽现,映在两人的下颏上——
格拉狄斯一低头,发现奈莉的手表——正是盖文在开学时送她们的那块——正在漆黑、狭小的空间中闪个不停!
她赶忙伸手捂住——但有些迟了。
一只毛色发亮的黑猫突然出现在眼前,离她们只有半步!它那双眼睛——一蓝一白——也亮得不正常,死死地盯住她俩——
奈莉身手敏捷,向后一跃;格拉狄斯慢了半拍,被黑猫一爪扑在手背上。她来不及喊疼,以最快的速度随奈莉撤了出去。在钻出拉门之后,她临了不忘丢下一个禁锢咒——心脏仍然跳得像打鼓。
当格拉狄斯和奈莉有惊无险地重新坐下来时,艾尔芙伊德正把钱包重新塞回背包里。楼厅上,卡伦·厄克特和斯莱特林魁地奇队的那群人正准备离开。
一阵奇异的嗡嗡声——
艾尔芙伊德的手一顿——她刚拿去修好的窥镜在背包里亮了起来,转速飞快。
“这是——”
格拉狄斯的心不规则地一跳!她刚要说出自己的猜测,一转眼——心又猛地一沉!
木楼梯底部的暗格中,正闪着一双异色瞳——
“这里不宜久留。”她不动声色地建议道,“必须尽快离开。”
★
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位于山崖上的城堡在风雪之中渐渐模糊。
出了门,她们能很清楚地听到斯莱特林队长卡伦·厄克特的声音。他一手搂着哈珀的肩膀,仍然在数落马尔福在揭幕赛中的表现,并表示自己非常愿意让哈珀在下场对阵赫奇帕奇时作为首发出战。
为了避开他们,她们稍微绕了点路。
不知偏离了正大街多久,小路两旁的枯藤老树衬得此地有种悲壮的荒凉。她们已接近村郊。再往前走就是传说中闹鬼的“尖叫棚屋”,孤零零地守在连绵不断、轮廓模糊的群山之下。
北风吹得更紧了,像是奇珍异兽的啸叫。奈莉在一边搓着手,阿莉莎用围巾将脸庞裹得严严实实。格拉狄斯远远望着破败不堪的小屋,雪花直往脸上飘。她微微眯了眯眼,绕着围栏走动。
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白色影子——一时间叫人分不清那到底是人还是兽,正缓慢地朝窗口逼近——
格拉狄斯不由地后退半步,险些一脚跌进路边的雪壳里。
“怎么了?”艾尔芙伊德被她吓了一跳。
等她回过神、定睛注视时,那里已是空无一物,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你们看到了吗?刚才窗边有个东西——”
其余三人都摇了摇头。
最近接连遇上怪事,难免会想太多。但她真的多心了吧……也许只是被风吹起的旧幔帐……之类的。
回去的时候有些顶风。炭粉色夜空低垂着——雪下得更大了。
正大街除了匆匆赶路的霍格沃茨学生之外,还多了许多戴兜帽的身影。砖石路面被人踩过的地方,雪融成了水,街灯和橱窗里的光洒在上面,斑驳陆离。
经过这个路口,就是邮局。
又是一阵北风卷地,破烂的木头招牌挂在锈迹斑斑的支架上,不间断地发出磨人的“吱呀”声——夹杂着不远处的高声嗔喝——语气急躁,没有耐心。
身材高大的酒吧老板正站在一颗染血的猪头前。他留着一头银灰色的长卷发——胡子也很长,给人的第一印象有点像……
谁来着?
那人的名字在格拉狄斯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之后,她就再也没抓住。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越看越觉得眼熟,但为什么眼熟却一时说不出……另外,他刚才放出去的……是猫狸子吗?
酒吧老板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浑浊的镜片叫人看不清他的眼,回身“哐”地一声关紧了门。
算了……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她想。
艾尔芙伊德在前面催促着。她既不想“犯夜”,更不愿意触碰村子里未知的禁忌,便加快步伐,与她们一道踏上回城堡的路。
但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一家商铺隐蔽的招牌后,两道阴冷的目光正穿透纱幕般的细雪,紧随她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