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城的冬日诚然较京城暖上好几分,从前在窗边作画,即使点了炭火,指尖也冷麻到不似自己的,现在终于不用画几笔便将那幅画搁置,坐到炭火边喝茶暖手了。
门被推开时,起初我以为是去拿点心的姜叶回了,但细听动静,我立刻明白,又有某些人闲来无事来叨扰我。
“怎么没安排祝一来,反倒劳烦大人亲自高抬贵脚?”
他平常总是派祝一来安排我去他那,近几日却全部亲自大驾光临。说来奇怪,那夜后他对我的态度多少有些变化,但非常微妙,我无法言说。
“离城纵然温度高些,室外也还是冷的。”
松木味由远及近,直至似雾一般笼到我周身,又缓缓散开,弥散在我周围。不知他安的何心,我头也不抬,甚至懒得给一个眼神:“大人此番好心,此番关照,我心领了。不过您也看到了,这幅画才刚刚起笔,完成还需一段时间。”
“怎么,这般不欢迎我?”
他反问的语气不知道为何尾调上扬,带了些许愉悦,我真的不知道他在高兴些什么。
“我也没说要把你扫地出门啊?只说这画需要些时间罢了。”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顿了几秒,没有反驳地说:“好,原来是不想一人作画,需要为夫作陪,害怕寂寞。”
“………”我终于抬起头,打量了他一下,而后给了一个嫌弃的眼神。
“明日离城温度适宜,水仙湖畔有十二月盛开,夫人可有意同行赏玩?”
“十二月?现在就开了?”
十二月是离城特有的一种花,虽名为十二月但不一定只在十二月开,那夺走我母亲性命,致使我昏睡的六角雪花那味糕点便是以它为原型制作,此花花瓣薄如蝉翼几乎透明,但层叠起来却呈现为一种极浅的雾状,像是薄雾凝聚成了花,但被风吹开便顷刻涣散,那透明的花瓣若不凝神细看,下一秒便消失人间。最绝的是,它可为药,可入毒,离城人都以它为城花,我来离城时许多地方都留有它的印记,如牌匾、旗帜、小巷边摊贩的发饰等。
我同意了宋礼的邀约,隔日离城水仙湖畔我与他同游,那层叠的十二月缀在枝头,几近透明的花瓣被风拾走,簇拥着水镜般的湖面,仿佛行走在天界,周围云雾飘飘,隐有暗香遥递,实在美不胜收。
美得都快让我忘记来离城的缘由。
但令我意外的是,宋礼没有忘。我愈与他前行,愈发现游人渐少,直到行至一处角落,那里仅有三两的十二月种在长椅旁,而一个熟悉的人正坐在长椅上。
他的模样似乎没怎么变,又似乎变了很多;尤其他周身的气质给我一种若有什么靠近他,便会枯萎死去的感觉。
我太震惊了,而后侧目看向宋礼。他却早有准备一般,轻轻向我颔首:“为夫去给你买些冷月糕?”
我在震惊中点头,而后目送他离去。除了震惊沈岁的状态,我对宋礼几乎是特意将我送来,并放任我一人与他聊天的态度同样感到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