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天气越来越冷,京中的年味儿也越来越浓,宫内宫外都是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
除夕这天申时,江杳年和孙扶光还在东宫盯着太子练功。
晏时礼和晏时清实在是多虑了,江杳年对晏闻语要求很严厉,根本就不存在心软懈怠一说。
彼时晏闻语脑袋上正顶着书卷,双手伸直各端着一小盆水,哭唧唧的扎马步,嘴里还要背着他最近学的诗。孙扶光坐在一旁,翻看他上午是默的文章。
江杳年与孙扶光隔着一张桌子,她手肘支在桌上,听晏闻语背诗。
“鸤鸠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仪一兮。其仪一兮,心如结兮。
鸤鸠在桑,其子在梅。淑人君子,其带伊丝。其带伊丝,其弁伊骐。”
外面飘着鹅毛大雪,室内没烧炭火,其实很冷,但晏闻语额头上已经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的身体颤抖着,水在盆里晃荡,好几次险些撒出来。
他有些可怜地询问:“姨母,我能不练了吗?”
江杳年声音冷冷的,“不能。”
晏闻语强调:“可是,今日是除夕啊!”
江杳年反问他,“除夕怎么了?有人规定今日就该休息吗?”
晏闻语理直气壮,“大臣们近日都不用来上早朝,我当然也可以休息!”
“好啊,”江杳年起身拿掉了他手上的盆,“去玩儿吧,我近日也就不来了,你好好休息。”她披上斗篷,说完就走出门,留孙扶光和太子面面相觑。
晏闻语问:“姨母是不是生气了?”
孙扶光叹气,“何止啊,殿下,将军日日来授课本就是奉了陛下之命,她现在被您气走了,若是又说了您练功懈怠,陛下知道后恐怕会更生气。”
“啊?那父皇肯定要批评我了,她怎么还告我状,小气鬼!”晏闻语将书卷放到桌上,赌气似的坐到了椅子上。
孙扶光觉得自己脑仁又开始疼了,太子脾气拗,江杳年更拗,每次她发火的时候自己就在一旁唱白脸,和稀泥,防止他们的亲情破裂,当然最主要是防止江杳年撂挑子。
可往日倒还有他发挥的余地,今日是毫无预兆,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江杳年人就出门了。
他能怪谁?只能怪自己命不好,整日夹在两个火药桶中间,防止这个要炸,防止那个要炸,防止一个被另一个气得要炸。
千防万防,一个没看住还是在今日炸了,不过既然是除夕,就当是提前放烟花庆祝了。
孙扶光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但大过年的,闹得太难看也不是个事儿,到时候怪罪下来,受责罚的还是自己。
他对太子道:“殿下,有道是‘严师出高徒’,将军对您是严厉了些,但微臣相信您肯定也受益无穷,这不是件坏事。”
晏闻语年岁尚小,就是贪玩儿了些,也不是真的要气江杳年,毕竟还是他自己要求江杳年教他武功的。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确实是自己不对,除了练功的时候都能玩,为什么偏偏要跟姨母顶嘴。
但他还是不敢去找江杳年,一方面有些心虚,另一方面真的怕江杳年不愿意再来,还要找晏时礼告状。
孙扶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殿下,您现在去认个错,将军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过了气头上就不生您的气了。”
晏闻语窝椅子上,“那我要是道歉了她不听怎么办?”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您诚恳一点,将军肯定就听了啊。”
晏闻语还是迟疑,心里暗暗纠结着。江杳年走了已经好一会儿,孙扶光不得不拿出杀手锏,起身告辞,“您错过了这次挽留的机会,将军就真的不会再来了,微臣现在就去禀告陛下,为您另寻能人异士吧。”
他作势要走,晏闻语果然急了,下来拉住他,“你不许去找父皇!我马上就去给姨母道歉。”
他一溜烟跑出门,外袍都没来得及穿。
江杳年并未走远,沉静地站在宫门口,一身火红的衣衫在雪色中格外显眼。
晏闻语放缓脚步,慢慢走到她身边,拉了拉她的袖子,“姨母,你不要生气,我一定听你的话,好好练功。”
江杳年没说话,晏闻语仰起头,观察她的神色。那上挑着有些凌厉的眉眼此时没有了往日的笑意,比今日的天气还要冷冽,她嘴唇紧抿着,淡淡的没什么颜色,雪落了一身,不知道她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