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青策马不停赶回皇都,迎来满脸堆花的雍帝给自己的接风洗尘宴。
这是雍青见这位国王的第六面。
那位苍老的帝王,为她送行之时,浑浊双目含着一分希冀。
雍青觉着,受人依仗,得人高捧,感受也不这么美好。
她抬头,看到城楼之上立着的玄色幕篱,帷幕被风吹起,露出裙摆的青衣一角。
【神女的目光笼在黑暗里,但她能感觉到,那清冷浅淡的目光,掠过这群世俗蝼蚁,精准对着她一人。
就是这道目光,就是这个蓦然降世来到她身边之人,让她觉得一切有所值。】
只是,她忍着身上伤痛日夜策马,满心期冀归来,迎接她的,只有失势的君王。
那一刻,雍青浑身冰凉彻骨,连呼吸都是冷的。
她终是支撑不住,病情反噬,晕倒在她的洗尘宴上。
她梦里痴魇,久久不愿醒来。
腕间传来一阵温暖的气流,她的身子逐渐回归正常。
那道熟悉的清冷声响在耳畔,平静舒缓,不带过多的情绪:“还不醒来?”
她霍然睁目,见到熟悉的幕篱,眼眸晶亮,“您这些日子去哪了?”
“去还俗债。”林池鱼不愿多言。
【什么样的俗债需要她亲自去还?】
“此役我赢了。”她欢喜地道,活像一个要讨赏的小孩。
林池鱼目光平静,“听说了,恭喜。下一步,韬光养晦。”
她暗了眸子,轻“诺”一声,如庭中枯萎的凌霄花。
“住进宫里来罢。您不是说要教我君王之道,这些时日正好,您住进来来往也方便些。”
【那冠冕的话语之间,包藏着她的私心。】
只是林池鱼毫不留情地说:“不必。”
说这句话时,她的情绪难免有些波澜,被雍青敏锐地抓住,“您的俗家,可也是宫中?”
林池鱼声音微冷,“多余之言勿问。”
她低头应声,敛下的目藏着笑意。
【终于,她窥得神女一点阴私。】
满室寂静,她招来守在殿门探看来人的宫婢,“沈嬷嬷,你觉得,神女来自何州?”
“神女有剑,崇青绿,想来是以剑道闻名的中州修者。”她以她毕生阅历认真回答道。
雍青:“我觉得你说的在理。”
【她看过清远界的界图,从远州望西南,方向之中,有中州。
中州玄山,剑道中心,曾出世过一把玄剑,玄剑的主人御玄子,听说以前也是有俗家的,隐隐有传闻,俗家也来自一宫中,至于何处,不得而知。想来这样的情况,在中州极为常见。】
她扶着嬷嬷,紧闭户门,“去将林沧泱召来。”
经景雍一战,她声名鹊起,成长飞速,也出落为更动人的模样,眼神送秋波,让很多忠于她的臣子,目光总是不由落到她的身上,林沧泱也如此。
他抚过她的脸,“殿下,你这术法学得越来越精妙。”
雍青强硬从他的指尖撤出:“林沧泱,你逾矩了。”
“殿下不是自一开始便准了吗?”他唇边笑意不减,再度扣上她的下巴,逼迫她直视自己,“殿下,我为您这般鞠躬尽瘁,您可不能忘了我呀。”
长阶落了月光,她合上窗,吹灭烛火。
林池鱼静悄悄坐在顶檐,眼前一晃,身侧瓦片被她手指摁住微动,晃动的声音又被殿内声音遮掩。
她抬头,濯濯清辉一片,她望不见深渊。
——却有些奇怪地蹙起眉,伸手看沾上瓦上灰尘的手,十指如玉,白皙细嫩。
这是她的手吗?
脑海里竟然产生这样一个想法。
【是你的手。】
紧接着便有声音压制。
【练剑的手,就生这个模样。】
林池鱼狠狠摇头,一个箭步冲向空中明月。
剑自动现影,化在她手中,拦在雍城城门之前。
月光下,她的衣袂飘飘,像一个巨大的鬼影。
“想去哪?”
“沈扶摇,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呲——”
长剑破空,剑过脖颈,留下一朵绚丽的扶摇印。
头颅落地,长剑滴血。
林池鱼视线晃动,地上的血分出无数道重影。
他犯了什么错,她为何要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