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手轻捻帽檐,将帽子向上抬了抬,露出一双含笑的透亮眼睛。
饶是秦止宁,此刻也有点石化了。
看她沉默着,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席作存笑意更深:“秦同学,好巧啊。”
秦止宁向前走了两步,转过身,隔着外面的座位,垂头看向对方。
他已经将帽子脱掉了,头发被压得有些许凌乱,一只耳朵上挂着白色耳机,抬起头,直直注视着立在面前的秦止宁。
秦止宁的表情看起来依旧很平静:“嗯,好巧。”
礼貌地打完招呼,秦止宁准备继续向宝座前进:“我先……”
“铃兰……”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席作存停下,挑了挑眉毛,示意她先说。
秦止宁悬在半空的脚硬生生停了下来,她踌躇了一下,翻出手机,打开相册,发送了一张照片。
“早上拍的,有点太早了,本来打算下午给你发。”
席作存点开图,双指轻触放大,仿佛自言自语地小声说:“这个芽上黑色的是什么?”
秦止宁皱了皱眉心,弯腰向前:“哪里?”
这时,她的背包被撞了一下,秦止宁回头看去,一个女孩子正费力找准角度打算从她身后挤过去,她对秦止宁笑了下:“同学,麻烦让一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无意间成为没素质的挡路人,秦止宁赶忙侧身。
狭窄的走道无处可去,也容不下两个人的体型,那女孩儿后面紧跟着三四个人,为了避让,秦止宁向内挪了两步,坐了下来。
坐好后,她转过头,凑近席作存的手机仔仔细细瞧了瞧:“应该是拍照的问题,早上看的时候没有什么。”
“嗯,应该也是。对了,还没当面感谢你这么多天的认真照料,谢谢你。”席作存好听的声音飘过来,震得她耳朵发麻。
“没事儿。”
“舅舅也很喜欢铃兰,每年都种上不少。”席作存慢条斯理地说着,“以前我以为铃兰只有白色,去了他那里才发现还有蓝紫色、粉色的铃兰。”
秦止宁眨了眨眼睛。
“要看看吗,他花圃里还种了不少别的花。”
秦止宁迟疑了一秒,然后点了点头。
面前,一张张照片滑过,蝴蝶兰、月季、满墙的多肉、杜鹃……手机里刹那间盈满了春色。
除此之外,照片里不时出现一个戴着眼镜很儒雅的中年男子,眉眼之间和席作存有些相像。他穿着胶衣,举着一盆粉白相间的花,花朵如层层轻盈薄纱相绕成结,饱满密集地缀在绿叶之中。
秦止宁忍不住赞叹:“好美的茶花,你舅舅真的很厉害。”
正说着,前面有人拍了拍手,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她抬起眼,刚才的负责人正站在车头,拿着一个小喇叭:“同学们,大家快找好座位,要开车了。”
秦止宁手指轻轻将手机推了推,整理好肩上的背包,一边说一边站起来:“那我先……”
……
秦止宁的心死了。
只见后排的座位已经满满当当,严丝合缝连只苍蝇也坐不进去。
她缓慢将整个车厢扫了一圈,很不幸,车上其他位置也满了。
静了几秒,秦止宁默默地顺着座椅滑了下来。
秦止宁拢着手坐在椅子上发呆,旁边席作存轻轻地叫了声“秦同学。”
她转过头:“嗯?”
“能帮我个忙吗?”
“你愿意坐窗边吗,我喜欢靠外坐。”
秦止宁立马点头。
她嗖得一下起身,将背包放在上方的行李架,然后和席作存交换了座位。
一坐下,秦止宁就将头靠在玻璃上,闭上眼睛,扮演起了缩头乌龟。
凉凉的触感贴着她的额头,温热的吐息在玻璃上画了一个圆。
天光已经大亮,清晨的阳光打在玻璃上,渐渐抽去它的冰冷。
眼睛闭上了,耳朵就开始灵敏。
她听到安静的车厢传来衣服窸窣的摩擦声,听到低声耳语的交谈,听到身边的人平缓的呼吸,甚至好像还能听到他左耳耳机里的声响。
车身一晃,脚下发出轰轰的震动,汽车开动了。
窗外晃过人行道上的二三人影,穿过两旁笔直的榉树林,车子在校园彻底苏醒前夕驶出了校门。
早晨的睡意并未散去,在摇摇晃晃里,不少人已经睡着了。
包括秦止宁。
到最后,车里连喃喃细语都不复存在,一路寂静无言。
感觉到自己肩膀被轻轻拍了两下,秦止宁缓缓睁开眼睛。
她依旧保持着入睡前的姿势,经过将近一个小时的颠簸,她的额头靠得有些许发麻,脖子也很僵硬。
一睁眼,玻璃倒映着自己若隐若现的半张脸,车里的场景与窗外的景色像两个图层交叠在一起,飞驰的汽车将玻璃框住的景色扭曲成一幅抽象画,绿树灰墙都成了飘在空中无数条模糊的线。
秦止宁向来清醒的很快,没有什么起床气,只不过相比平时话更少了些。
缓了差不多十秒,她倏地坐直,戴上卡在窗户边的眼镜,抿了抿嘴唇。
这次活动的场地在市郊的乐丽山,海拔不高,不算热门景点,本地的市民节假日偶尔来这里放松,比较特别的是山上有一座民俗博物馆,收藏着一些民间的刺绣作品和布艺品。
秦止宁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
面前忽地伸过来一瓶水。
她转过头。
相比于周围晕头转向,眼神飘忽的众人,旁边的人精神十足,被帽子压乱的头发现在也变得整齐,应该是没睡。
席作存瞟了一眼窗外,温声说道:“就快到了,要喝口水吗?”
秦止宁的包放不下了,她只能舍弃又重又占地方的水,打算到目的地再买,所以连“不好意思我带水了”的礼貌拒绝都没得说。
睡了一个小时,此刻她有点口干舌燥,想了几秒,秦止宁接过矿泉水,接受了新社员这份亲切的友好。
“谢谢。”
水温温凉凉,冲淡了睡醒后大脑轻微的眩晕。
又行驶了差不多十分钟,车子的速度慢了下来,拐进了一片宽阔的停车场。
车停了。
那位扎着高马尾、活力满满的负责人同学拿出了她的小喇叭,站在车头扬声说道:“大家好,我是登山社的社长,宋斯寒。第一排坐着的是随行的两位老师,大家有问题可以找我们。现在我们已经到达本次活动的目的地——乐丽山。”
她将喇叭声音再调大了一格:“我们登山活动自由性很强,不强制大家跟随队伍,这里安全设施比较完备,所以同学们可以分散行动,但必须保证最少两个人,女同学最好队伍里有男生,注意安全,切记不能一个人单独行动。”
她挥了挥手里的表格:“大家找到安全搭子后来我这里填表,点对点,彼此都关注一下对方的安全。好了大家自行商量吧,我们在下面等大家。”
宋斯寒和两位老师下了车,站在车头前聊着天。
车内静了一瞬,随即嘈杂起来。
……
秦止宁:头大。
上一次活动秦止宁是和舍友许烟澄一起来的,但许烟澄这两天请假回家了,秦止宁忘性极大,完全将这件事抛之脑后,还没想到这一方面就自己急匆匆先报了名。
旁边狭窄小道上,已经紧密地串成一条队伍,众人脚跟着脚蠕动着往前走,准备下车。
与热闹的周围格外不同,秦止宁他们二人仿佛自成结界,端正安静的像在参加联合国大会。
许是因为席作存这张过于显眼的脸,又或者是因为在喧闹的车厢里,此时此刻秦止宁实在像一个静立的严肃冰山,几乎经过的所有人都要往这边偷偷地瞅两眼。
等到车厢空了大半,席作存缓缓侧过头,弯起嘴角:“副社长,你和谁组队?”
当然是顺其自然,捡漏抱团。“等会儿看有没有剩下的人。”
席作存意会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细长的食指搭在左手腕表上,指腹无声的敲着表盘,秒针咔嚓咔嚓默默走了四下,推动凝固的时间转动起来。
感觉到那股视线依然落在自己身上,像羽毛一样轻轻飘下,又重重地落地,不声不响散起一片漂浮的尘埃。
秦止宁迟疑地侧身,抬起头。
席作存的手停下,他垂眸看着秦止宁,声音沉静、低缓:“我没有认识的人,除了你。”
秦止宁歪了歪头,一脸疑惑:所以?
“副社长,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秦止宁的视线先是缓慢地将整个车厢扫视了一周,然后又落回到面前的脸庞之上,她沉默了一会儿,比起车上见都没见过的其他人,席作存绝对是最佳人选,虽然他们也不算很熟悉。
秦止宁决定接受这份提议:“好。”
话音刚落,席作存就快速站起来,让开过道:“那我们走吧。”
秦止宁也站起身来,她刚要去拿包,只见席作存已经伸手,她连忙说:“有点沉,我......”
席作存取下黑色的登山包,拉着肩带缓缓抬了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头笑了。
秦止宁托着包带将书包拉过来,背上,抬头瞥了他一眼:笑什么,也没那么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