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手握缰绳,纵马疾驰。
铁蹄之下,尘土飞扬。
他目光锐利,衣袍随风鼓荡,如同一只羽翼尚未丰满的鹰雏,隐隐窥见其下的锋芒。
长杆在掌心中挥舞,动作干脆利落,只听“砰”的一声,下一瞬,一颗圆形物体从空中笔直地射进了毬门。
观赛的筹官目力极佳,他单手率先执起红旗,遂高呼一声:“红队得一筹——”
身旁记录的同知听闻讯息,便往空荡荡的旗架插上一旗,旌旗猎猎,随风飘扬。
“乖乖,真是好技法……”这马球赛才开场了几分钟,场上就有人如此凶猛的球技,李天德又何曾见过这般情景?他不禁瞪大双眼,一错不错地盯住了赛场上那道矫健的身影,咋舌道,“闺女啊,我说你这同僚打马球可真是一把好手!怎的平日里你竟一个字都不提?”
他挠了挠脸,露出了些许的遗憾,懊恼说道:“早知道的话,爹就把剩下的五十文都给押进去了!”
李天德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没看见旁边的人在听到他这一番话后,瞬间变了脸色。生怕打草惊蛇的女童,此时按兵不动,只阴沉着脸。她双目沉沉地盯着他,悠悠问道:“不是说全压出去了么,怎么还有五十文,哪来的?”
李天德张了张嘴,说话时神情激动,连胡茬都一抖一抖的,他想也没想,“那自然是——”
一阵突如其来的凉风袭来,瞬间将他过热的脑子给吹醒了。大汉的表情骤然一顿,话头继而卡在了喉咙里。他小心翼翼地转过头来,打着哈哈,企图蒙混过关,“你这丫头,说什么五十文呢?”
听到这话后,她眸色骤冷,脸上却带着浅笑,“……是吗?”
“李月角”凉凉地凝视着大汉,她眸光深沉,神情宛如一尊修罗,仿佛在提醒李天德,万事万物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直到下一球贴着草皮飞旋,以极其刁钻的角度钻进了毬门,耳边再次响起了那位筹官的朗声高呵:“红队再得一筹——!”
李天德的注意力很快被分散了去,他激动地摇着女童的肩膀,光顾着喊道:“丫头你快看!他又打中了一球!”
她被晃得头昏眼花,耳朵里全都是观赛者昂扬的叫喊,一时间竟也无法从容起来。
“你这丫头!人家打得这么好,你怎么看都不看一下?”李天德见自家闺女没甚反应,竟有些替那小子不值当,“就算不关心人家,也好歹关心关心你爹刚掏出去的那五十文钱吧?!”
女童用力挥开了老爹的手,满脸的嫌弃。
整天就知道那五十文钱。
什么关心不关心的。
吵死了。
她朝向赛场中心的那个影子看了去,眼底偶有波动。她深知今日会有多少双眼睛都盯在那个人的身上。初露锋芒的萧烬墨,身姿宛似一只翱翔的猎鹰,众星捧月般的他,承受着场上所有人或疑或奇的注视。他流着汗,肌肉紧绷到了极致。
你是侯府的天之骄子。
你本该如此。
少年深深吸一口气,手臂发力,再次挥下一杆——
“一炷香尽!红队三筹,第一局胜——!”
线香湮灭,灰烬落入香炉,筹官扯着嗓音,托出了悠长的尾调声。
九筹三局,他终是打下了第一局。
眸光越过喧嚣人群,李月角遥遥地望向了那个少年。他薄唇紧抿,汗水沾湿了额前发丝,黏在了两颊边。他翻身下了马,沉默地拍了拍它的脑袋,眉宇之间却没有多少喜悦。
……
真是可怜。
她对着那道影子,定定望出了神。
实际上,在这场球赛里,他的每一个挥杆,每一次进球,仿佛都被精心计算过一般。小说里的主角都能开挂,可两人心里都清楚,他此番并非一日之功。
老天一向喜爱愚弄世人。萧烬墨作为话本中的反派角色,注定坎坷一生。少年时期的他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遭人百般凌辱,但凡他想要的东西,往往只能靠争。
在无数个寒冷的雪夜中,萧烬墨背着侯府一干人偷偷出府,在这位还不及他胸口高的同僚的帮衬下,纵马执杆,反反复复,练习了千千万万次。
如此夜以继日,争分夺秒的辛勤加练,外加上一点点天分,她就算不刻意盯着比赛,也能料到结果。
漫天都是要散不散的呛人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