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舟微微垂眼看她。车内灯光黯淡,平日里像盛着一抔蜂蜜般的浅棕色眼眸,此时却极为幽邃,但程舟还是感受到了一丝甜蜜。
他移开视线,语气刻意而冷淡,“我不想学美术。”
“装什么呢,别让我瞧不起你啊。”胡潼瘪了瘪嘴,“睡不着觉都知道想办法解决,怎么临到紧要关头,你又拎不清了?”
程舟的心一沉,瞪圆眼睛问,“你怎么知道!”
这下,轮到胡潼心虚了。
她摸了摸鼻子,气势并不那么足地还嘴,“干嘛,只准你有压力啊!我还是偶尔需要翻翻初中的辉煌战绩,鼓励鼓励自己的好吗……”
在书柜中翻到程舟的褪黑素纯属意外,但见对方遮遮掩掩的可怜模样,胡潼罕见地当了一回“高情商”的人,替他保守着秘密,毕竟……她会翻那个放着初中学习资料的书柜,也是为了寻找安慰!
强者胡潼不愿承认自己也会有追忆曾经的脆弱时候。
公交车到站的播报声解救了尴尬的胡潼,她噌地站起来,见坐在靠外座位的程舟不动弹,大有看她笑话、让她告饶的意思。
胡潼一把抓住吊环,像猴子一样从座位上跃了出去,换得司机师傅一声怒骂,“不要在车上打闹!”
两人有些狼狈地下了车。
程舟看着大步走在前头的胡潼,那张被路灯照得惨白的脸庞渐渐浮上些许血色。他快走几步追上去,戳了戳她的胳膊。
“我……会和奶奶,乐乐阿姨她们商量的。”
“商量什么啊商量,你保证自己会好好学不就行了!”胡潼翻了个白眼,“我妈很有钱的,又不是送你学美术就会饿死,笨蛋。”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隐约有浮尘在白色光柱中飞舞,程舟微微抬手,不知是要拢住浮尘,还是要让他的影子握住另一个影子的手。他轻声说:“可我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胡潼打断他的话,警惕地眯起眼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难道你打算不还钱吗!”
“没有!”程舟慌忙地把手藏在身后,“我会还钱的!”
胡潼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略微点了点头,“还要结清我这么多年的辅导费,听到没有!”
程舟下意识摸了摸发烫的耳朵,低低应了一声,“嗯。”
就这样,程舟又借着胡潼的那股劲,成为了一名美术生,过起了白天在教室,晚自习去画室,半夜赶完作业还要练速写的苦日子。
日子虽苦,程舟的心里却觉得甜。他也攒着劲,他的劲就包裹在那柔和如水的情感中,一天一天的,愈发磅礴起来。
而胡潼也凭着那股劲,从全年级前二十,蹿到了前十五,前十,前五……最后和本部升上来的两个学霸轮流当起年级第一来。
胡潼不仅狠抓自己的学习,连身边人的也抓,说什么朋友成绩差她脸上没光。苗蔚放月假来找她玩,被摁着接受了数列求和的专项特训。
错位相减、倒序相加、裂项相交、分组求和……哈哈,什么求和不求和的,苗蔚搞不清楚,她只想向胡潼求饶。
“程舟都会做这个,没道理你不会,苗苗。”胡潼听不惯她自轻自贱的话,手指直戳苗蔚面门。
苗蔚揉着额头,嘀咕,“他是你带的兵,我不是。”
一旁沉默着算题的士兵程舟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他的确是胡潼带的兵。
每天,天还没亮,程舟床头的闹钟还没响,隔壁房间就已经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胡潼洗漱、换衣、梳头,在去书房的途中,随手拍两下程舟的卧室门,他就得起了。
说来也怪,程舟每次睁眼,闹钟上的时针都正正好指着六。
细长的秒针不停转动着,晃出细微的银光,哒哒地响,程舟望着那钟,感觉心上下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哒哒哒,清凉而滋润,让他睡意顿消。
一天,程舟忍不住问胡潼的闹钟时间定在什么时候。
“没定闹钟,”胡潼咧嘴一笑,得意地拍了拍胸脯,“我的身体就是钟!”
得,程舟这下是彻底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