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文懋卿启程上元,借贾家行商之便,传递消息给贾丹:齐国已灭,封锁消息剿灭乱党。
得知文懋卿回朝,燕国派子丕领两万燕师跟随,宋、卫各派八千兵士支援,季臻前往齐国为文懋卿齐国改制做准备,一行人在淮水分别。
“殿下真的不需要守臣同往上元?”燕王拱手问道。
文懋卿笑着摇摇头:“懋卿知晓燕王心意,只是齐国尚有残党旧部,还需燕王坐镇。我已派季侯前往齐国重整秩序,若他有需要,请燕王不吝相帮,待懋卿回上元除逆党后再邀燕王前来一聚。”
季臻听闻文懋卿提到他,也向燕王抬手行礼。
燕王回礼,笑道:“守臣自当如此,那么我就在燕国静候殿下佳音了。”
文懋卿颔首行礼:“好。燕王不必客气,就此分别吧。”
燕王等人行礼回国,文懋卿望着他的背影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殿下,臻再送你一程。”季臻打断文懋卿思绪,引路道,“请吧。”
文懋卿一笑:“懋卿正有话想对你讲,请吧。”她也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藏在袖子里紧握文书,这一纸文书里的东西,足以让她享后世称颂、或遭世人痛骂……
但那又怎么样呢?总得有人走出第一步,她现在就是这个人,抱着不顾一切的决心。
文懋卿骑在马上,将文书交给季臻,与他并辔而行:“我希望季侯去到齐国,可以按照这个方向为我扫清障碍,我相信季侯一定做得到。”
季臻接过,展开文书,细细研读。读毕,又将文书合起放在怀中。
本是相送,却不知为何,季臻自看完她的诏令后,竟是无言了一路,因而她问道:“这政令,有什么问题吗?”
季臻露出清浅却有些骄傲的笑容,望着无尽的前方道路竟是将文懋卿诏书中的内容一字不差地记了下来,最后总结道:“若殿下执政,盛世可待。”
这是他第一次郑重地唤文懋卿为殿下,是他真心实意的臣服,文懋卿亦是无比欢欣:“多谢季侯美誉。”
“只是号令一出,殿下可知要受到怎样的非议?”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文懋卿眯着眼道。
季臻一笑:“不怕?”
“不怕。”
“好!”季臻笑得更是开心,“臻会在齐地为殿下铺路,只待上元好消息传来,便将此诏公之于众。”
“小心。”文懋卿不由得担心道,她深知此行危险,因而心中对季臻为她筹谋更是感动,季臻却反过来对她嘱咐道:“你也要小心。”
文懋卿笑,季臻却郑重道:“你身边的人、你信任的人、你没有怀疑过的人,都要小心……文懋卿,想杀你的人太多了,你甚至可能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下手,什么时候挖坑等着你往下跳。”
“懋卿知道的,我会小心。”
“殿下从未听季臻一言。”季臻却摇摇头说,“莫小看人心。”
“人人都言季侯冷漠,言懋卿软弱,可季侯有温柔时刻,懋卿亦有强硬手段;既然人心自古善变,为什么不能相信它终会往善的一面走?”文懋卿道,“我不负它,它不负我。”
“天真。”季臻嗤笑道,可就是这样愚蠢的、可贵的天真,让他不自主地算计她也保护她,推开她也拉住她,他看着文懋卿映在初冬暖阳中的脸,忽然生出了一种美好的、令他无比希冀却又暗暗害怕的渴望。
“文懋卿……”他轻轻叫她的名字,他想问问她,一切都结束之后,不要做这个天子,愿不愿意随他一同去谢夫子的山中胆筑隐居,种些树,春开花、秋结果。
或者就留在上元,一起住在最喧闹的街头,看街坊邻居斗嘴闲聊,平日做了好吃的点心便互相送着尝尝,然后夜里一起下棋赏月。
或者一起在华朝山野水边流浪,写奇闻小说也好、山河志也好……只要她与他在一起。
文懋卿听季臻叫他,便望过去,季臻露出一个无比真心的笑容,张着口正要说话,却看见文懋卿腰间悬挂的太女玺印,想起文懋卿、想起文聿策、想起文孜夫、想起他自己。
他可以放弃吗?他不能。文懋卿会放弃吗?他不知道,可是他不能自私地要求文懋卿放弃她的追求……更何况,文懋卿此时的想法与他有许多不同,他们最终走不到一起的。
“文懋卿……文懋卿啊。”季臻似乎是感慨般叫着她的名字,文懋卿正奇怪着,却见季臻将马匹骑得离她很近很近,又嗖得一下跳到她的马上,握住她的手便策马狂奔。
她还来不及惊叫,余光只捕捉到文潆泓等人还候在原地,耳边是季臻的呼吸声,他说:“文懋卿和季臻也好,太女和季侯也好,文懋卿,就这一刻,我们走在同一条路上。”
说来奇怪,她尚未出阁便与男子共乘一骑已是不妥,身为太女与近臣共乘一骑更是有失规矩,文懋卿虽以礼法约束自己,回朝之后的许许多多次却都在突破礼教约束。
按理说她应当羞愧不已,可心却诚实地告诉她觉得无比的畅快。文懋卿为这样的自由和畅快大笑出声,季臻斜睨她一眼,忽然将头贴在文懋卿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