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希尔一笑:“是啊,殿下是不是也觉得,这个地方还留着佑儿的影子,所以一直不敢来?”
文懋卿怔愣了一会儿,扯出一个笑容。
“哈里塞死了,齐国灭了,佑儿的大仇得报,达希尔也差不多该走了……可是,殿下知道为什么佑儿会知道齐国与柔然有契书,为什么她知道齐国的布防图,又是如何混进去,如何拿到它们的么?”达希尔直直盯着文懋卿,“殿下不敢想,可是达希尔一直等殿下回答。”
“达希尔……”
文懋卿道:“易地而处,我也会去取的。你也会去的。”
“你会去,我会去,可是佑儿……她从来不想管这些事。”
“可是她去了,不是嘛?她不喜欢,不代表她不会。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会让你觉得我只是在为自己、为他、为阴谋开脱,可是你小看她了,佑儿比你想象中更好。”文懋卿红着眼眶继续道,“她柔弱、有一些冷淡、委曲求全的方法很笨,可是她也聪明得、坚强得没有人可以打倒她,她也深深地爱着这片土地,深深地留恋这个国家。”
“隐士并非不忧国,我们每一个人,我们都会去的。”
达希尔保持缄默,许久却嗤笑一声道:“真好啊。同样是战争,同样是内斗,谯蜀灭了、月氏散了、柔然也败了,只有你们依旧在一起。”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他们这次可以算计佑儿,下一次也可能是殿下,殿下还是不要过于信任他们。”
“他们?”文懋卿问,“除了公子解,还有谁?”
达希尔也是惊诧,没有想过文懋卿还不知道:“公子解?不是的。你以为佑儿是被齐军设计?”
文懋卿第一次陷入迷惘,达希尔凝重道:“那位南下的王子,季侯是为他做事的。他们一个诱导佑儿偷契书,另一个便令佑儿将布防图记住送出来,还详尽告知佑儿如何潜入、如何逃出。”
“我本因月氏四散,想将佑儿送回华朝,可却在淮水遇见了他们。”达希尔道,“你要小心他们。”
文懋卿不说话,只低头看着自己攥紧杯子的手指,达希尔抬头看天,轻声道:“对了,达希尔是要与殿下辞行的……还没有恭喜殿下。”
“多谢王子。”
谁知达希尔听到这声“王子”反而自嘲道:“现在哪里有王子?”
“只要王子愿意,月氏就会有新的翕侯,自然也会有新的王子。”
达希尔闷声笑:“我那时隐瞒了你,月氏粮草被毁、哈里塞如入无人之境,都是因为月氏出了叛徒。”
“这是月氏国事,王子本就不该告诉我。”
达希尔一笑:“那你现在还听不听?”
“达希尔想说,文懋卿可以听一听,”文懋卿笑道,“然后转头就忘掉。”
“乌孙从很早开始就推行新政,惹得部落不满,时常内斗私斗消耗财力人力,遇上谯蜀偷袭,更是没有抵抗的办法。上次虽然保住了月氏,但乌孙割让白山的举动还是引发部落叛乱,他们带着自己部落的人相互争斗不止,乌孙就是在混乱中被害死了。”
“节哀。”文懋卿伸手轻轻拍拍达希尔的背,面容哀戚,却还是纠正道,“不是割让,是归还。”
“殿下还真是冷漠。”达希尔扑哧一笑,却抬起头看着文懋卿道,“但也一定是位好天子。”
“王子今后打算怎么办?”
“一味混战只会损失惨重,我不能拿我子民的生命开玩笑,所以我们决定等从华朝回去后就一路向西迁徙,苏狄格已经先去探路了。”达希尔笑道,“殿下可觉得达希尔狼狈?”
文懋卿摇头:“达希尔王子很好,今后也定会成为一个好翕侯,就像你的乌孙一样。”
达希尔又是展开大大的笑容道:“达希尔就知道殿下会夸赞我。只是月氏分五部落,不知道以后我们部落又该叫什么呢?”
文懋卿听得前半句话本失笑,又听得他似是自语般疑问,也陷入沉思。
明明是夏尽时期,南方却阴雨连绵,萧森湿冷无比,周围草木皆是掩于白霜雨珠之下,文懋卿远望这满地的银白似在闪烁,忽道:“贵霜?叫贵霜?”
达希尔看着文懋卿的眼睛,又看文懋卿身后一样白茫茫一片晶亮的冰霜,道:“好吧,若是达希尔将来的儿子或者儿子的儿子没有意见,就叫贵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