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懋卿向褚北然等人颔首笑道:“那请诸位随懋卿一同入宫面圣,今夜天子设宴,犒赏群臣!”
众军欢呼,勐平君趋步上前,在文懋卿耳旁低声道:“殿下,未防有变,勐平在宫外接应。”
“好。我让稚幽送沅芷去见苏司徒,也是想探探地官府司对父王册立太女的态度。且看他是友是敌,或是继续保持中立。”文懋卿说,“勐平君,如果他要反我,还要烦请你二位明日去地官府司拜见他一面。”
“勐平知道,请殿下放心入宫,如果有事吩咐,就请庆成传话吧。他身为内史,出来方便些。”勐平沉声道,“臣不能随侍殿下入宫,还请殿下多加小心啊!”
“殿下!我……”叔齐君闻言,目露点光,似有话要说。勐平君却没有给他机会,继续说:“叔齐君与我在宫外为殿下打点,请殿下放心。”
文懋卿看向二人,感谢道:“多谢二位先生,一切可听从勐平君安排。”
几人相互见礼,勐平退到城门边,叔齐尚有不满,可却也不得不跟随站在门边。行军队伍有条不紊地快速入城,很快城门只余风声。
“同为幕僚,勐平君防我如贼,阻挠叔齐亲近我主,是何道理?”叔齐君眼观鼻,鼻观心,双手却因愤怒而捏拳颤抖。
“若一心为主,就算不能亲近,也不枉幕僚一称。”勐平君道,“且看其他门客,不都是远离殿下却依旧为殿下筹谋?”
“他们远离殿下,却被拜官封爵。你亲近殿下,也被赏赐财宝地契,可我呢!”叔齐怒道,“我不贪珍宝爵位,也无须殿下接济我的家人,我只需要殿下知道我足有相才,信任我、任用我!”
“勐平君!你一再阻挠,不过是怕我才胜于你,夺去殿下对你的赏识罢了!”叔齐君见勐平不说话,继续吼道,“是我南下见燕王拉拢燕陆,让他们保护我主回朝,而你又做了什么!你只是等殿下救你!”
“防意如城,胜则无患。”勐平自觉不可与叔齐君相争,向叔齐一揖,目不斜视入城去了。
文懋卿绕了点路,她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眼前紧闭大门的府邸,曾有多少人挤得头破血流也要进去面见那人一眼,现在这里却除了看守的守卫再无别人,门可罗雀。
院墙高高,将她和闹市都隔绝在外。
只一道黑影带着尘世的烟火气味跳了进来,生生搅乱一池春水——原是一只毛色鲜亮、动作敏捷的狸奴,它灵活地扭动着身子蹭了蹭在府门前站着的一个身衣缟素、清癯却傲骨自成的身影。
“又跑出去偷吃什么了?”那人说着,弯下身子抱起狸奴,用指尖抚摸狸奴毛茸茸的头,又重新站直。狸奴温顺地在他怀中打了个滚,用牙齿玩闹般啮咬他的指尖,惹得他一个闷笑。
自从听见册立太女的消息,他就时常站在这里,在这个封闭的、飞不出去的空间里,只有这个地方是离她最近的地方。
文懋卿让赵芥子进秋官府司打杂,又让王笙给她看历年卷宗,季臻也发现赵芥子这是个狡猾的好苗子,如果好好培养,定能清洗秋官府司糜烂风气。
人才难寻,能找到一个已经很不错了。她当真做到了一视同仁。
他的计划在一步步推进,他已经不再需要文懋卿的王姬身份了。只希望她可以按照他说的那样,什么都不要做,就乖乖地当她的太女。
可是他为什么要提醒文懋卿呢?明明不提醒她也不会影响计划的不是吗?
齐王得知文夔立太女,派人来此大闹了一通,说他与文懋卿串通,说文懋卿复秦氏光芒大盛;说陆家燕王不知为何忽然向着文懋卿,势力不但未减,还得了许多赏赐……
若不是他暗中阻止齐王胡闹,齐家已经倒台,这样愚钝的人,这么多年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至于文懋卿……她可以继续利用,所以不能死。季臻安慰自己,这就是他出言提醒的理由。
“季侯府。”潆泓见文懋卿久久停留,上前压低声音在文懋卿耳边道,“长姐,为何季侯府门前有御察司的兵士看守?他犯事了?”
犯事了?算吧。
“那也太奇怪了,还没查就软禁了?”潆泓说。
“还没查……软禁?季臻!”文懋卿喃喃道,忽而惊如雷劈,冷汗直流,“季臻才是章邯!”
他才是比齐王更可怕的敌人,吾儿,你还不明白。
文懋卿一直以为册立太女才是迷惑人的手段,实际上御察司查封季臻才是掩人耳目之举。
要再快一点,她一阶一阶数着要跨进季侯府大门究竟要迈多少台阶,再等她一会儿,她就可以走上这短短四阶,越过守卫,救出他。
可就在四阶之后、在守卫之后、在触手可及的大门之后,她想见的那个人此刻就抱着狸奴与她双双背身而行,再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