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八,依努尔找到文懋卿,说是防线有变,柏綮请她去主营详谈。
有变?虞家还是谯蜀?文懋卿步履匆匆,脑子里想过所有可能性。及至营帐正要通报,却听闻里面达希尔的声音传来。
“乌孙!”达希尔的声音听起来又急又怒,“她又何其无辜?”
“那月氏子民、华朝子民又何其无辜?”柏綮的声音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民遭受无妄之灾么?”
“可是……”达希尔还要争辩,却被柏綮厉声打断:“难道王姬愿意眼睁睁看着华朝子民无辜被屠戮么?你可问过她自己的意思?我们可以护着她,却不能剥夺她的责任。”
文懋卿越听越是不解,却又听一个陌生男子道:“哈里塞擒住这些人,是要逼我们交出王姬了结他们之间的恩怨。”
哈里塞。
之后他们再说了什么,文懋卿一句也听不进去,连皱着的眉头都在无意识间松了开来,这个名字是她幼年所有的梦魇,纷乱的思绪像一张大网,又像雪山顶的天池没过头顶将她困得喘不过气来,她右边蝴蝶骨平滑肌肤下奔腾流淌的血液,在一遍遍叫嚣:
杀了他。
这一次,杀了他。
“王姬?”柏綮看着步履平稳,面色阴沉的文懋卿一步步走来,心想方才与达希尔交谈她怕是全部听入耳中。
“翕侯,懋卿想去,懋卿该去。”文懋卿也不拐弯抹角,庄重行了礼直接道明想法,“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就算不在意自己,能不能想想身边的这些人?若你有事,让月氏背负害死出使王姬的罪名该怎么办?你让佑儿又怎么办?”达希尔拒绝道。
文懋卿却知他是为自己担忧,因而并未觉得被冒犯,只巧笑:“懋卿若因危及自身性命而弃百姓不顾,又有何颜面当这一国公主?若我不去,才是生不如死。”
“那也不能以你性命换他人性命!我自然不会任哈里塞伤我月氏或华朝百姓,只是难道我们不能找出两全法么?一人命难道就比万人命轻贱么?”达希尔皱着眉,十足愤慨。
文懋卿触动不已,不由生出敬佩之感,心觉达希尔身在王室却有一颗赤子之心,已然将他当作自己人看待;就连柏綮目光中都露出欣赏自豪之意。
“恩人,你可知哈里塞是要你这条命?”那陌生男子急躁喊道。
“苏狄格!”柏綮厉声喝止。
那人面貌清秀,与达希尔有四分相像,手执着一条长鞭,想来是柏綮那个小儿子了。苏狄格砉然走近,眼睛亮亮地盯着文懋卿,担忧道:“恩人,你不能去!”
文懋卿心意已决,却惶然疑惑自己与面前之人是否真的见过:“恩人?”
“是!”苏狄格重重点头,乖巧在文懋卿身边蹲下道,“那个时候我才只有这么高呢!在柔然!恩人救我,让我快快回月氏!”
文懋卿思绪恍然回到幼时,未想到故人在今日重逢,当年那个孩子竟是月氏王子。
“王姬,”柏綮问道,“你与哈里塞究竟有何恩怨?哈里塞说要杀你,苏狄格说你救他,我们却毫无头绪,能否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什么事,也好叫我们找出解决办法。”
文懋卿叹气一声:“翕侯可知柔然王下有三子一女,其一子名纥奚,一子名哈里塞?”
“略有耳闻。”翕侯道,达希尔接道:“何止耳闻,哈里塞好杀好战,臭名远扬,周边小部族避之不及。”
文懋卿点头,又道:“哈里塞为长子,本应是柔然继任可汗,可他暴虐无度惹得民心甚怨。而次子纥奚善骑射,性子又爽朗,草原多属意于他,哈里塞对纥奚心生不满,因而暗中培养刺客要暗杀纥奚。”
“暗杀此等机密,王姬又是如何得知?”柏綮问道。
“因为哈里塞对暗卫说出计划的时候,以为我活不成了。”文懋卿顿了顿,苦笑道。柏綮一愣,也便不再追问。
“乌孙你别打断了,听恩人说完。”苏狄格眨巴眼扯开话题。
文懋卿一笑以示谢意,抛开脑中纷杂思绪,继续道:“纥奚王子和阿其娜公主于我有恩,我心中想为其化解危难,可与此二人相处下来又觉这两人心思纯良,怕不会听信我片面之词,因而只能暗中搜集证据。”
“懋卿见到王子时,已在柔然待了一年有余,观其行为皆不像柔然人,便使小计一探。”
“苏狄格模仿能力乃月氏一绝,连柔然人都未有察觉,公主又是如何发现?”达希尔问,这次苏狄格没有怪他打断,因为他也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