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臻伸出手指摸了摸案几,厚厚的尘土立刻染灰了他如玉般白皙、带有薄茧的手指,他歪了歪头,用另一只手夹了怀中的手帕擦干净。
季臻道:“明日行刑。天子让季臻过来看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呵,成王败寇,想让我说什么呢?”虞冲一个冷笑,“虞某无话可说。”
季臻像是认可般点了点头,道:“也对,若是季臻真想要知道,就没有不能知道的。”
虞冲却是大笑起来:“后生狂妄!你以为虞家倒了,你就稳操胜券了?”
“看来你还不知道,文潆泓夫妇已抵达褚营。”季臻一笑,“你的兵马是回不来了,月氏联盟已成,谯蜀有来无回。”
“你!”虞冲一愣,复又转向虞巳良,“你……你不可能知道……”
“怎么虞司寇以为是巳良告密吗?”季臻云淡风轻,“不止我知道,长王姬也知道,天子……更是一清二楚。”
眼见虞冲神色愤懑遗憾转了个遍,季臻方道:“两年前午章案,上元民乱,虞司寇以为天子真的不知道是你做的吗?你以为长王姬是真的怕死才不敢说出真相吗?”
“文夔……他……”虞冲坐直了身子,又忽地颓然下去,他回忆起当年文夔的一举一动,叹道,“是我棋差一着,他分明是想保住文懋卿啊。”
虞冲为自己倒了一杯水:“他就这样等了两年?他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季臻道:“他只说,文懋卿也是你亲眼看着长大的。”
虞冲不屑地笑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赢,一条人命算得了什么?杀害王姬,季侯扣下这个帽子,虞某担得了。只是……撺掇陆紫竹昊蕉台告死状,季侯不也是在做和我一样的事吗?”
“你休要胡言,那人难道不是自己选择告死状的么!”虞巳良慌忙打断。
这倒是叫虞冲一笑,装作醒悟道:“原来不是季侯的意思,是你虞士师的意思。”
“你……”虞巳良正要说话,却被季臻侧目制止。
“只可惜,没能早点杀了文懋卿。”虞冲道,“我想明白了,我养兵买马的证据,是她给你们的吧?”
“她总不能白去一趟赌马铺。”季臻挑眉。
“我在上元城外的兵线,也是她断掉了?那个文潆泓、褚安疆,是她派出去的?”
“你猜的没错。”
“没想到这个女娃娃,死了也有通天的本事。可惜,可惜啊!如果她是我虞家中人……”虞冲大笑,笑着笑着他反应过来,“她前往褚营路上就死了,何人出使月氏?哪来什么联盟?”
虞冲脸上带着一丝重获生机的喜悦,却被季臻无情打破:“我向来不会将希望只系于一人之身。”
虞冲惊骇不能言语,嗫喏道:“你……”
“一个死了,换另一个就是。”
“虞巳良,你在外等候。”季臻忽道。
待虞巳良出去,虞冲愣愣须臾抚掌大笑道:“季臻啊季臻,好一个季臻,我还以为你真忠君不二!所有人都要被你骗去了,就连文懋卿也不过是季侯棋盘里先驱之兵。”
“骗?”季臻反问道,“季臻从不骗人,不过利益交换,各取所需。”
“你早年间,是故意让虞某拿回卷轴,就是为了今日罢?”虞冲道,“甚至联合陆家?”
季臻只勾勾嘴角,不置一词。
“也罢,反正虞某也活不长,”虞冲道,“只是鹿死谁手未可知。”
虞冲故自换了个坐姿,全然一副骄矜姿态:“说到底,我们图的不过都是天子位。只是季臻,你再怎么笼络人心,也不过是依附文夔的菟丝子,比不过我们这些一起打天下的家族,诸侯利益盘根错节不可分割,我们的手可以深深伸向天下的核心,你不行。”
季臻没有说话,虞冲讥笑道:“你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你紧紧抓住一切可利用的王子王姬,可惜啊,文懋卿她桀骜不驯,你没办法让她为己所用,只能与她相互拉扯。”
“呵。”季臻似乎低低笑了一声,虞冲却不在意,敲着案几问道:“文懋卿身死,你没有推波助澜吗?”
“如果她真的死了,那只能证明她不适合这场角逐。”季臻满意笑道,“文懋卿是我的棋子,我也不过是文懋卿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