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三月中,西北风雪未歇,浔阳驿站。
“什么人!”公子逸大呼,向林子里追过去,话未说完,只见一支火箭插在文懋卿所承轿辇之上,“砰”的一声,轿辇被炸得四分五裂,火焰燃起。
公子逸顺着箭矢来的方向一路追去,未见可疑身影,但见两巨树之间系着一条长长琴弦。琴弦已然变形,中间固定了一个小卡子。再往前走,地上有一块小小灰烬。
思虑片刻,公子逸加快脚程往月氏方向跑,愈跑愈急,直至眼前一模糊跌坐在雪地。
苍茫大雪簌簌而落,除此之外再无回声。不知多久,有踩雪声,步步靠近。
“雪盲罢了,再坐一会就好。”
是文懋卿的声音。公子逸浅浅笑了:“王姬果然是往月氏方向去的。”
“你怎么看破的?”
文懋卿声音是笑着的,似乎还有撕布条的声音,公子逸想,他答道:“王姬一路上太跋扈了,而且……我不相信你会死。”
这倒是个无法解释的理由,文懋卿无奈摇摇头。
公子逸又问:“王姬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他感到文懋卿靠近他,轻柔地将布条敷在他眼睛前,在他脑后打了个结。他感到一阵温暖。
“从进入浔阳驿站的那一刻。”文懋卿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父王下发文书明明写着我是为犒赏三军而来,我们的车辇也没绑白旄,怎么驿丞就称我为使臣了呢?更何况我们提前出发,他们却早早得知我们行踪等我们来,除了上元有人通风报信,我想不出别的理由。”
“而且那个错德,一看就不是在边境苦寒之地生活的人。”他察觉文懋卿坐在了他身边。
“所以王姬要停下休息,就是趁机逃走?”公子逸顿了顿,似乎是文懋卿的帷幔拂过他面庞,他道,“先让他们把周围雪地踩得看不出痕迹,又消耗他们的体力,让他们晕晕乎乎的。”
文懋卿笑了出来:“他们晕乎,可不只是又累又困,我在水里下了点助眠的东西。”
“然后王姬故意不出声,引错德以为你已经逃走。谁知你只是诈他,再一再二不再三。”公子逸也笑,“王姬是怎么避人耳目从车辇上出来的?又是怎么引起爆炸的呢?”
“谁说我后来回车上了?”文懋卿狡黠道,隔着布帛摸了摸公子逸的眼睛,确保他没有流泪症状。
公子逸眼睫扑闪,似蝴蝶飞舞。他忽然觉得此刻看不见文懋卿的脸是一件很可惜的事。
“至于爆炸,错德给我的衣物中有火油味,附着火药,辇壁着甘草、四角附冰凌。是他们准备好了爆炸所需要的一切,我只不过是诱导爆炸提前。”
“用琴弦和火箭?”公子逸想起林中所见,“将琴弦中部用线固定在第三棵树上,下面用火折子烧线,线断箭出。”
“是。”文懋卿又笑,伸手在公子逸眼前挥了挥,公子逸顺着她手的方向动了动眼,似乎有光亮进来。
还不等他抓住文懋卿的手,就听文懋卿说:“你的眼睛快恢复了,往回走吧,看看我给你的包袱。”
“王姬想我把文书交给季侯?”
文懋卿一愣:“你已经看过了?”
“嗯。”公子逸点点头,“你忽然塞给我一个小包袱,我猜是有事需要做。”
“冰雪聪明,不过如是。”文懋卿赞道。
“我会想办法叫人带回去,之后来寻王姬。”公子逸道,“反正王姬要去月氏,一定会先经过山神村。”
顿了顿他又说:“我会找到你。”
四月初,山神村。
“欸,豆腐仙,你也别急,既然山虎大哥都这么说了……”
一人着黄麻缯衣,一手拉着一位美貌少女的手臂,一手拍拍胸脯,信誓旦旦道。此人以粗布裹头,若非声音娇俏,倒令人分不清男女。
“可是……”那位被称作豆腐仙的女子泫然欲泣,却被缯衣服饰的女子拍拍背抚慰打断道:“既然是山中神仙显灵,我们仰仗山神过活怎么能违背山神意愿呢?”
“还是芥子妹子懂事……”说话男子同样以粗布裹头,面色黝黑,身材魁梧,看着便不好招惹,此时听闻芥子的话虽面有笑意,但依旧可怖。
“欸,等等,山虎大哥,我可是十分相信你说的。”芥子吊儿郎当地围着山虎转了两圈,惹得山虎也随着一边说着保证一边原地转,芥子又为难道,“但是妹子信没用啊……”
“怎么会没用?谁不知道这鸟不拉屎的地儿就只养出了一个机灵的赵芥子?”山虎笑得整张脸皱起,“只要你说一句信,整个村子就没有人不信的。”
“这可不行,”赵芥子摇头道,“又不是我嫁你,你得让豆腐仙心甘情愿,让乡亲们心服口服呀是不是?”说罢不等山虎反应,便拍拍手掌召集了村子大多数人,又大声将山虎所说之事宣之于众。
只见赵芥子又高声道:“不如这样,芥子之前也在山中得了一块灵石,日日珍藏供奉不曾怠慢,若是山神执意令豆腐仙嫁与山虎兄弟,定然要将这绢帕再次纳于石中,届时我们定然信服将豆腐仙风风光光出嫁,大伙说是不是?”
“这……”山虎神色尴尬。
“这什么,你说在山中巨石里发现豆腐仙的绢帕,是上天缘分,是山神的旨意要你娶豆腐仙,那这次肯定也能成!”赵芥子高声道。
“是啊……豆腐仙是村里少见的美人,厨艺得仙人点化方有此滋味,哪能这么轻易和你这个山脚下的樵夫猎户结亲。”村里有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