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安,北安,不就是北境安定吗?!”
顾春迟压抑了数年的情绪,却在此刻迸发,她双眼通红,声嘶力竭,胸脯上下剧烈浮动,处处透露出她的悲痛和怨恨。
没人知道,她对于当朝皇帝是怀着怎样的仇恨,她无时无刻不想覆了他的天下。
“我倒想看看,这个皇帝想让北境以什么样的方式安定?!”
顾侯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头,面对女儿的仇恨,他无力阻止,只是这么多年了,他也不抱任何期望了,有些疲惫,
“春迟,那毕竟是陛下。”
顾春迟冷冷一笑,
“说起这陛下,若不是有人为他驻守边境,他这皇位也不知能坐到几时?!”
知道自家女儿话中有所指,他只能低声警示:“春迟,慎言!”
顾春迟说完便径直离去,全然不顾父亲担忧的眼神。
“顾伯伯,您放心春迟一个人去京都吗?”
在顾春迟离开之后,顾侯在营帐中静坐了许久,才走了出来,看着营帐外的天色,止不住叹息,却听这样一句话,
他下意识回头,
是沈迎。
“是小迎啊……”
顾侯抬眼看了看她,硬扯出一个慈爱的笑容,而后摇了摇头,叹息道,
“便是不放心又能怎样?!皇命难违啊。”
皇命,呵。
沈迎在心中轻嗤了一声,若没有边境这三十万驻守的将士,那人的皇位又如何能坐得安稳。
顾侯看了看沈迎那和自家挚友愈发相似的面庞,原本想要她陪着顾春迟一同去京都的想法也在顷刻间消散了,
祁家就这一根独苗了,他又怎能让自家兄弟的遗孤去面对京都的虎穴狼巢?!
“小迎啊,天色已晚了,你早些歇息吧。”
顾侯说完转身就要回营帐,却只听沈迎说,
“顾伯伯,让我陪春迟一同去吧。”
“不行!”
顾侯当即拒绝,他眼中是止不住的惊慌,
“你祁家就剩你一个独苗了,你难道要步你父亲的后尘吗?!”
沈迎低头无言,
见状,顾侯叹了一口气,宽慰道:
“小迎啊,原谅顾伯伯,我要对得起你父亲啊。”
沈迎抬眼,眸中满是坚定,她一定要去京都。
“我要为父亲、为祁家一百八十三条人命报仇。”
说完,她转身离去,只留下一道单薄瘦削,亦清寂孤廖的背影,
目光透过万千华光,最后落在那道瘦削的身影,顾侯却觉得从中看出了自家挚友的几分风采,
摇了摇头,喟叹道:
“唉,虎父无犬女啊,祁兄,小迎越来越像你了。”
*
不知道找了多久,沈迎才在枯山见到那道笔直却又寂寥的背影,沈迎犹豫着,走上前伫立在她身侧,一同望向昏黑的天际,
天地静寂无声,同天地初开的混沌之地一般无二,
月色极冷,山色极黑,唯有眼前那道孤立的身影,在夜色浸染中愈发枯朽破败。
终于,
沈迎忍不住开口:
“春迟,我和你一起去京都。”
顾春迟毫不意外,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对于彼此的脾气自是万分了解的,她只是嘴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没说同意但也没说拒绝:
“所以,老顾同意了吗?”
沈迎沉默片刻道:
“没事,我到时候偷偷跟着你去,小心点,别被顾伯伯发现了就好。”
说着,她又补充道,
“几天之后就要启程去京都了,你有什么打算?”
她的话轻飘飘的,仿若不过是临行前的一句再正常不过的问候,落在北境大荒处却显得格外沉重。
她静然而立,似乎在等着顾春迟随后之言,
顾春迟遥望远处,风吹动鬓角处的碎发,她也没了心思整理,半晌思忖后,声音平静:
“我想,颠覆他的王朝。”
“他既然封我为北安,那我就让他不得安宁。”
“这萧家的天下,本该有我顾家的一半!”
她的声线平静,可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透露着野心。
沈迎听到这番话,莫名地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在沸腾,她一脸兴奋地问:“当真?”
顾春迟抬起如古井般沉静无波的双眸看她,
“我要为我母亲和阿兄报仇。”
沈迎闻言,也低下头轻声笑道,只是那笑声带有几分薄凉,眉眼流转的却是恨意:
“真巧,我也想为我祁家一百八十三条人命报仇。”
“我也想问问他,这皇位之下是万千枯骨,他坐得安稳吗?!”
顾春迟眸光微暗,在不甚黑暗的夜色中,竟有些许寂寥,她低声轻语:
“那便让我们,一同覆了这萧家的天下吧。”
她要的,就是让那人在惊惧之下,亲眼目睹自己的江山被握在她手上;
她要的,就是那人的希望一点点磨灭在她手上,她要亲自一点点捏碎那人的荣华;
她要的,从来都只是朗日青天、法理昭昭的公平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