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拥抱到最后果不其然发展成了六个人的拥抱,或者说六人一鬼,许是阳光被大雪阻隔天幕之外,祢豆子也跳出了箱子绕到背后抱住了鳞泷师傅。
鳞泷左近次张开双臂将他所有幸存的弟子们拥于怀中,然后在下个不停的茫茫大雪中催人、推人进屋。
屋里生了火,一团明亮的、温暖的火,火上架着锅,锅里咕嘟着似要顶开木头锅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迷人的、鲜甜的菌菇汤的味道。
义勇收伞紧挨着房间中央的灶火坐下,然后两侧就贴上了人的温度,他转头,左侧是锖兔,右侧是茑子姐姐,两个人貌似都笑得很开心的样子,他没去深究笑容下隐藏的东西。他其实有隐约察觉到茑子姐姐和锖兔之间的暗流涌动,但自己不清楚具体原因,还是暂时不要插手为好。
鳞泷几乎掏空橱柜才凑齐了这一晚的餐具。曾经狭雾山上人最多的时候是茑子和真菰还未启程试炼之前,两个半大小子和两个半大姑娘都是长身体的阶段,为了填饱他们的肚子他可没少费心思。现下掏出的这些餐具有不少是那个时期攒下来的,陶土烧制的东西过了这许多年也就稍微掉了些漆,下午清洗了下晚上正好能用上。
水呼的剑士们围坐一团等待鳞泷师傅揭开锅盖,瞬间爆开的香气炸弹,空气中香气的浓郁度霎时呈指数级增长,感觉整个房间都被菌菇的鲜香给浸透了。
一大锅汤,一大锅饭,一顿很满足的晚饭。
饭后清洗餐具,打扫将用作寝室的同一间屋子,打开一点门窗散散饭味。
屋外雪下得正大,天地间洋洋洒洒大片白。
只是雪大,风却不大,也就没什么雪花片穿过门窗缝隙落到屋里。
义勇和祢豆子都没被安排到什么活计,都被其他人给包圆了。一人一鬼被赶到了干净的角落里,于是静静地坐着发呆。腿上突然感觉到了一份重量,低头,原来是祢豆子枕着他的大腿睡过去了,他摸了摸那波浪般的长发。
在一屋子猎鬼人中,身为鬼的灶门祢豆子却睡得格外香甜。
说来祢豆子似乎一直都是个例外与奇迹。
在他的前世,初遇时他放过了祢豆子和炭治郎,而在这个世界他们遇到的是姐姐茑子,姐姐也放过了他们。
他曾听姐姐说起过那段往事。姐姐说看着身为鬼的祢豆子挡在人的炭治郎身前的那一刻,她幻视了曾经将义勇护在身后的自己,兄妹与姐弟,有那么一瞬间她再次相信了亲情真的能够战胜鬼的本能,她选择了赌上一把。
在过去的世界,自己失去了姐姐,祢豆子失去了哥哥。在这个世界,姐姐失去了义勇,这些都是已发生的无法更改的事情。但这个世界的祢豆子还有机会,还有机会和人的炭治郎一起白首,他会让渺茫的机会落到现实中去的。
一地铺开的睡袋,是那种钻进去就会把人裹得跟个蚕宝宝似的睡袋,携带很方便,睡起来很舒服,算是鬼杀队剑士出远程任务的必备品之一。
整理花费不了多少时间,散下发辫的富冈茑子拍了拍身边的睡袋,然后招呼角落里头一点一点的就要睡过去的义勇。
义勇看见了姐姐的招手,于是很自然地抱起腿上已然睡着的祢豆子走过去。
————
是夜,昏昏沉沉的夜,过了零点的后半夜。
悉悉索索的金属曳拽声,窗户被掀起一角的吱呀声,有人翻过窗户静悄悄落到地板上。
地缚灵是感觉不到外界温度变化的,小小的义勇看着房间中央还在燃烧的篝火以及跃动的火苗里映出的众人睡颜,兀地感受到一阵暖流自心脏处生出然后流经全身。
蓝皮的大高个守在窗外,视线穿透睡袋,小义勇看着没有缺胳膊少腿的姐姐、锖兔、真菰姐、炭治郎还有另一个自己,如释重负般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所在意的人,他能存于此世的锚点,都好好地回到了狭雾山,回到了鳞泷师傅身边,他终于可以暂时放下吊在喉咙口的大石了。
极少看到狭雾山上人这么全,过往的八年岁月里能同时见到两个人同往都是极为难得的,几乎都是一个人来也一个人走。就算是两个人来也基本是和真菰姐一起,姐姐和锖兔绝对是闹矛盾了,也许不止是矛盾的程度。
不过这次是一起来的,也就是说你调和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吗?打眼看去虽谈不上恢复如初,但总比之前年月里宛若陌生人要好。
小义勇和衣躺在姐姐和另一个自己中间的空隙,他们都睡得很安稳的样子,他有些事情想告诉另一个自己,一些富冈义勇成为完整体应该知道的事情。只是这些东西是无法用言语准确描述的,于是他决定托梦以告知。
————
自己在奔跑,或者更准确些说,自己是在逃跑。
有什么东西在身后穷追不舍。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沉重的威压也逐渐迫近,风声渐近,重物被挥动的破风声响起。
根据风声判断,重器是朝下盘来的。
下意识就要转身接敌!
只是这具身体并没有按照他的意志行动,而是脚尖一转直接转进了旁边更浓密的森林中,紧随而至的重斧拦腰截断十数棵老树。
身体无法被操控,自己没有这具身体的控制权,这是自己的身体吗?现在身处何处?身后紧追不舍的是什么?就像是跟现实隔着一层蒙了雾的玻璃板,什么也看不清,除了看着其他什么也做不到。
这种熟悉的只能旁观无法介入的感觉令义勇忆起了与另一个自己的第一场会面,没有走马灯一样的装置,但熟悉感扑面而来。
所以这又是一场半入梦的梦境吗?海主的祝福又一次失效了吗?
无法被操纵的身体狂奔着林中穿梭,林间的风像是刀子一样刮过脸庞,鬼的气息在后面不远不近地吊着。
“这次你又想告诉我什么呢?”
“这次的记忆回溯要告诉你我是怎么死掉的。”
自己的稚嫩的声音自灵魂深处响起,整个灵魂为之一颤。这个世界的自己死亡的真相吗?这是只有另一个自己才会告诉自己的真相,茑子姐姐他们是提都不会在自己面前提起的,小心翼翼维持着“死而复生”的现状。自己确实需要知道死亡从何而起,需要知道同一时间节点下截然不同的结果是如何导出的。
“现在是选拔的第几天?”
“第五天,也是我死亡的那天。”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自己当时被初见杀了,直接从第一天晕到了最后一天。而这里的自己清醒地活到了第五天,同样的年纪下他要比自己实力更强。
“被身后的鬼杀死的吗?”他评估着这具身体的实力,也评估着其后紧追不舍的鬼的实力,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眼下显露出疲态的“自己”若正面对决绝不是鬼的对手。
“差不多吧。”模棱两可的回答,自己也很难描述自己的死亡过程,“看下去就知道了。”
看下去就会知道吗?
那就继续看下去吧,反正在这场回溯的梦境中自己也只能做个看客,已发生之事无法改变。
视角被拉高了,意识似乎脱出了身体的束缚,于是看见了坐在树枝上晃着腿的年幼的自己,也看见了一双粗糙的满是剑茧的手,这是自己的手。地上没有影子,以灵魂的形态吗?
抬头望去,云层压得很低透不出半点阳光,像是要下大雨。
他飘到了年幼的自己身边,他们一起坐在树上看树下的富冈义勇竭力躲避鬼的追杀,人与鬼之间巨大的体型差。
“锖兔和人结伴出去取水了,我留在了营地里,比前几日强大很多的鬼循着活人的气息找来了营地,当时的营地里只有我与鬼有一搏之力,然后我将鬼引出了营地,引鬼远远离开营地。有试过与锖兔汇合,营地附近有三处水源,只可惜自己没有第一次就找对,越发紧逼的鬼也没给自己再次试错的机会。”一些有必要的前情提要。
树下人和鬼的距离越发接近,人是会疲惫的,于是距离再难拉开,于是一味逃跑的人举起了刀,试图反击。
刀被举起的那一瞬间,义勇发现了些许不对劲,刀身上已经出现了一些不易察觉的裂隙,还有那刀镡看着也不像是自己的。
义勇转头看向被虚虚揽着的少年自己,他语气肯定地说:“你当时拿的不是富冈义勇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