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勇手心黑蓝色的咒力流转,通过刀柄汇入绯红刀刃中。
一刀精准挑出那团红色。
被红光包裹的东西啪嗒落地,是两节枯瘦不似人类的暗红手指。
“水之呼吸,肆之型,打潮!”
跃升的浪潮,蔚蓝海浪破开漆黑的屏障,海潮涨落包容万物,浪潮溶解密密麻麻虫群。
破开的一线不再聚拢,刀带水波强硬消解掉虫筑的笼。
刀斩向鬼。
刀落入了一片虫海。
义勇立刻拔出刀,带出一弧线枯叶般的虫群。
不对劲。
义勇落在手背上,甩掉刀上粘连的虫只。
这只鬼的手感实在是奇怪,于是蓝眸仔细望去,通透的世界里,一切异常无所遁形。眼中所见,鬼的躯体已然被虫取代,连流动循环的血液里也爬满了黑色米粒大小的虫。
是饲主被其饲养的虫反噬了吗?
还是血鬼术的表现?
义勇不敢大意,鬼饲育的虫很危险。
虫在地上爬,成千上万虫军,虫所过之处,本就被抽取了一轮生机的土地陷落,万事万物枯败成干瘪架子,这片土地看来得有很多年长不出来东西了。
虫在天上飞,细小到肉眼不可见的虫与空气融为一体,一呼一吸之间不可避免总会吸入。
手变得透明,手层层叠在义勇体外一圈,将人护在球中,手将所有的虫拦在义勇之外,最外的手上攀附满各色各样的虫。
义勇听见咳嗽声,听见鬼沙哑的声音。
“血鬼术,我之终末,我即疫!”
枯草的白发下,病叶的眼睛化作了深邃黑洞,他流泪流虫、流汗流虫、流血亦流虫,连咳嗽也吐虫。
他吞噬了所有的虫,他即虫,虫即他,他与虫再不分彼此。
他化身移动病原。
他走到哪,虫就散到哪,万种疫病也就被携带到哪。
虫不想死,虫的强烈欲望唤醒某一瞬间了无生意的鬼。病叶身为人时是一个病痨鬼,常年缠绵病榻,家中人丁繁多,他便被舍在冬日雪地中,全靠当乞儿乞讨才活到了成年,然后刚刚成年遭遇一场时疫。他求药不得,所有人都说不要在一个病鬼身上浪费宝贵的救急药,反正病鬼那样就算这次救了也活不了多久,还不如多救些原本就康健之人。
所以濒死之际鬼王找上来的时候,病叶没有半点犹豫便饮下了半杯血。
病叶成了鬼也是病怏怏的鬼,不过这是他自愿的,反正鬼是永生的,只会病不会死,病也不会病得痛苦。他以自己为传染源,用漫长的时间去造就一场又一场疫病,让所有身强体健之人死于重病,让原本健康之人被抛弃,这是多么美妙的报复啊。
但病叶从未想过疫病竟也有难以侵害之人。
仰头,两侧白发拨到脑后,全黑的瞳望向悬于半空的猎鬼人。
虫无法近其身能理解,为什么会连空气也隔绝了,要知道便是身为下弦的他也需要空气进行呼吸。
是那些手,那些苍白的手过滤了他释放的病气。
都这么健康了,怎么还有东西把猎鬼人当脆弱的东西呵护。
是不是脑子有病!
病叶飞身而去。
半空中,他隔着爬满虫的手与猎鬼人对视。
猎鬼人一刀子送出。
这一刀再没被挡住。
这无比迅捷、精准的一刀直接没入半截鬼的脖子。
病叶裹满虫的手一把握住绯红的刀刃。
好烫!
隔着数层虫群都能感受到的滚烫。
虫群在高温中融化,藏于虫中的病气随着水蒸气一起被蒸发殆尽。
他的虫,他的脖子,他体内不断流失的生机。
他用全身的力气死命抵着、拽着刀往外拔。
拔不动,怎么都拔不动,刀消融虫,消融掉他的血肉、他的骨骼、他的一切,在这场角力中他落于下风。
病叶再无力维持类人的样貌,他的躯体上满是冒出的各种虫。
虫竭力榨尽这具身体最后一份生机。
伤口被破开,伤口被愈合,破开,愈合,破……
循环往复。
某一秒开始伤口停止了愈合,刀轻易撕开更深的创口。
终于到来的死亡。
不知为何感觉如释重负。
日轮刀上弥漫开的霜络只一瞬间冻结所有的虫,飞着的虫坠地,飞着的鬼也坠落。
就像切豆腐一样,很顺滑地切下了冰块。
鬼死了。
融化的冰,四散的烧焦纸灰气味。
手们终于肯放义勇踩上地面。
义勇踩在病变的土地上,手们没有放开屏障,病气依旧存在,源于鬼的病气没有随鬼的死亡一并消散。
这片森林附近已然恶化至不能住人了。
得藏起来,得把这块地界藏起来,不能让病气跑出去。
义勇撤掉帐,勉强说通手们将帐里的人和鬼保护起来。
待得跑出三四里远。
义勇撤掉小的帐,放下一个范围更大的帐,一个将半片森林笼罩的帐,一个拒绝任何人进入的帐,除了自己和花道安,他们都有手段能够隔绝病气。
先把求救的人和鬼送到安全的地方,之后再来处理咒灵和疫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