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林,才发觉不是阳光照不进林地,而是天已然黑了,日落月未升,只三两早起的星辰闪烁微明。
借着天穹投下的微光,义勇回头看向身后被手们小心托着的人和鬼,他们体表蔓延开的斑斓病斑在逐步收缩,又黑又紫的病变颜色逐渐淡去,呼吸也渐渐趋向平稳和静。这样看来,这些源于鬼的病原在鬼死后还是会慢慢消散的,只是需要多久时间就不好说了。
他们需要治疗和修养,自己该把他们送到哪里?
藤袭山?紫藤旅馆?普通的医馆?
义勇站立低垂星野下,没有思考很久,有人为他作出了选择。
在道路尽头,他看见了一前一后奔跑的两位鬼杀队队员,对于曾经的队友他还是愿意付出信任的,虽然这里的他们素不相识。
义勇把人和鬼都放到了道路中央奔跑的人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然后,在手的掩护下退回枯林阴影中。
他在林地边缘遥遥望见人和鬼都被夹在腋下带走,于是低头把视线投向了肩上的餸鸦,现在轮到这些小家伙了。他再次确认餸鸦头顶上没有覆盖熟悉的符纸,那么直接让手们把记忆抹去好了,行踪不能泄露,他还不能被鬼杀队的人找到。
他把失去一段记忆的餸鸦放飞。
他把传递讯息的混了咒力折叠的纸鹤放飞。
两只禽鸟很快就消失在天尽头。
义勇走入深林,背后的手们勾着两根皮包骨的暗红手指跟着。
总有些东西不能放任不管,就算想死,也要在死之前先处理掉。
似是千万斤乌云坠落,义勇手护在脑后仰头,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宽广云层,那是奔涌而来的漆黑、翻腾而来的血红,帐外聚集了如云般沉重的怨气。
它们在帐上摩擦,它们攻击帐,它们试图闯入帐内。
嘶吼、怒号、哀叹、喜啸、悲鸣……
纷杂的情绪,混乱的低语……
耳畔听取骂声一片又一片、一茬接一茬,不同的词汇,不同的字句,骂瘟疫、骂抛弃、骂医生、骂亲友、骂药物、骂生病、骂自己、骂劣鬼、骂活人、骂死人……
不分亲疏平等发疯咒骂所有一切。
数十双手拨开厚重云层,他们撑开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空隙。
义勇走入帐,有咒灵尾随他进入,他们自然是没有成功的,手怎么可能放任这些心怀不轨之辈,当然是要将其阻拦在外。
浑浊的浪潮将所有跟随之辈拍死在漆黑帐上。
帐外风卷残云之象,帐内一片死寂、无有活物。
无风树却动。
义勇站在帐的边缘,没有靠近,帐内无有落脚之处,他被手们托着。
脆弱的植物一碰就碎,失去根系固定的土壤东一块、西一块地塌陷、突起,动物活动的痕迹被参差不平活动的土地抹去,病变般的黑紫色雾气弥漫在整片
枯林中,不知何时会雾散。
名副其实的死地。
但,义勇听见了声音。
“砰”“砰”“砰”
很有力的节奏,像是呼吸声,又像是心脏跳动声。
线索出现了,义勇循着声音向其源头走去。
枯木林的中央,一眼望去全是各种粗细不一的黑丝,挂在一折就断树梢的纯黑丝线结成一张网眼细密的大网,纯黑的网中一颗纯白的心脏在一鼓一鼓地跳
动。
未等义勇发起攻击,黑色的丝线急射,看不见天,看不见地,眼中所见皆为纯黑蠕动线虫,铺天盖地的网。
拔刀。
“水之呼吸,拾壹之型,凪。”
凪,意为风平浪静,一切在日轮刀攻击范围内的进攻都会被湛蓝的平静的海吞噬,海纳百川。
平静如镜的海面上洒落茫茫漆黑虫的碎屑。
黑丝虫屑的雨中,义勇持刀的双手轻轻抬起,风浪骤起!
以他所站立之处为中心,不再平静的海面上波澜迭起,蓝色的浪潮自海天相接的边缘骤然升起,攀上塞满虫的天穹。
覆水为天,海天一色。
被海水侵染的这方空间里,不再有什么攻击能伤害到他。
天空中的虫落完了。
义勇挥刀,海潮缓缓退去。
他所在之处,雾稍稍散去了些许,视线变得清晰。
此间密布的线未断,他只是溶解了那些依附于丝线上的虫。
“我不想病死”
“不要抛弃我,不要扔掉我”
“我要报复你们,报复你们啊”
“健康的人都给我病死吧”
“鬼是不会死的,不——”
……
鬼的声音,鬼的呓语自四面八方响起,漫漫回响。
已经开始产生意识了吗?
要抓紧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