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多次向官府请愿,要求修改管理方案,但陈肆以“朝廷旨意”为由,拒绝听取百姓意见。
那会儿她也知道方案不可行,但并未怀疑过陈肆的其他动机。
如今细想,那时他打着为民谋福的旗号,声称要修建水利设施、疏通河道,通过治理猛虎山为由,多次向父皇请旨拨款,实则是将大量款项收入囊中。
她上辈子竟眼盲成这样,身边人是狼是虎竟全然不知。
好在这群百姓还和上辈子一样古朴老实,她才稍稍这么一说,当即采纳她的方案实施。
她要愁的事又多了一项,除了追查凶手和将水引到清水镇之外,还得修建一个水库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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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雨中疾驰,车轮碾过泥泞的路面,溅起一片片水花。
楚晚宁坐在车厢内,听着雨点敲打车顶的密集声响,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约摸申时,马车进入梨花村口,积水已淹没小路,浑浊的流水漫过门槛,涌进村民家中,几处低矮的房子甚至已被淹了一半。
这般惨象,她从未见过。
马车抵达家门口,姜衢寒已经醒来,此刻正拢着衣裳站门内,见是她归来,从墙角旁拿了把油纸伞撑开。
她家的处境不比别家好,到处都是黄泥水流,她知这一脚踩下去,这水绝对深至脚踝骨。
可若不踩,那撑伞的将军将要过来接她了。
最重要的是,大夫说他伤口愈合期间不可碰水,若淋湿身子,那药膏岂非白涂?
既如此,还是自个儿跑进去吧。
而这一举动,却因顾青山从屋内搬来几张板凳戛然而止,她呆若木鸡般看着同样愣住的顾青山,一把油纸伞倏然遮过头顶,将倾泻的雨水尽数挡去。
楚晚宁默然回神,抬眸,正对上姜衢寒那双古井般沉静的眼。
前世她从未感受过他人真心关怀,即便大雨倾盆,丫鬟嬷嬷也只是按部就班,未曾问过她冷暖饥寒,而今与他二人虽无言,却已知晓他二人好意。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滴滴答答砸在他肩头,浸湿半边衣衫。他却浑然不觉,只将伞稳稳举过她头顶,眼里只有她的波澜。
她喉间微哽,倘若上辈子及笄后再遇他,是否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姜衢寒见她眼圈泛红,不禁眉梢轻蹙,原本沉静的眼眸里,泛起一丝无奈,“雨大,回屋再哭。”
“哦…”她耷拉着脑袋,才淋片刻的雨,周身竟升起寒意来。
姜衢寒喉结微动,似再想说什么,却又生生压下,只将伞面更往她那边倾斜了些。
短短几步路,似走千万年那般沉长。
她食指高抬,抵住其中一根伞骨,轻轻往他那边推了推,“伞歪了,你有伤在身,不宜淋雨。”
他只道:“无妨,公主胜过世间万物。”
一闻他所言,楚晚宁心间骤然升起一股火气来。倒是念在他好意接她进屋的份上,这次不予计较。
回了房,楚晚宁轻轻掩上门,赶紧解下湿透的衣裳,换上干净清爽的衣裙鞋袜。
湿发贴在颈间,水珠顺着发梢又浸湿衣裙,她走到梳妆镜前,忙摘下珠钗,将一头黑发垂落腰间,扯了架子上的干布擦拭。
这场雨关系到百姓生计,她没擦拭多久便由着湿发慢慢晾干,前去柜子里拿出母后生前做过的记载,细细分析,再用眉笔写写画画,而后出门去书房。
途经耳房,闻得房内悄然传出轻微的瓷瓶碰撞,乍然想起姜衢寒方才也湿了身。
想也没想,自作主张推门而入。未及开口,便见姜衢寒光着膀子坐在榻边背对着她,指尖沾着药膏正往肩头的伤口涂抹。
许是无法准确看见,指尖完全避开伤处四处乱抹。
姜衢寒闻声,身形一僵,迅速扯过外衫披上,却因动作过急而牵动伤口,闷哼一声,不禁蹙紧双眉,“公主有事?”
楚晚宁将记载放在矮桌上,带着几分责备夺走他手中的药膏,“没事就不能来看你?”
他侧身避开,“孤男寡女万不可共处一室。”
“怕我吃了你?”楚晚宁故作轻松,往他伤口撒了止血药粉,再用指尖勾出药膏仔细帮他涂抹。
之前未曾有过这般心头乱蹦的现象,如今他醒着,指尖划过伤处,他抑制不住身子颤栗的时候,她的脸颊总会莫名其妙似火烧过一般。
明明外头雨幕浩大,却丝毫感受不到丁点凉意。
姜衢寒握着拳头屏住呼吸,刻意躲避她的触碰、她的体香和她的话,目光随意落在矮桌上的记载,却蓦地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