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家老宅的电话在深夜骤响,长辈们听着医院来电几乎魂飞魄散。
他们想起多年前僧人的箴言,又见鹿呦与霍朝渊久未同住,认定灾祸应了「缘薄则劫生」的谶语。
待鹿呦从急诊室醒来的第一日,便被催着与霍朝渊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
领证次日,霍朝渊因项目紧急飞赴海外。
待他返程那日,晨光里的公司楼下,鹿呦手捧杨枝甘露,发梢还沾着晨间露水,像只扑棱着翅膀的雀儿,直直撞进他解开两粒纽扣的西装怀里。
*
现实。
现实的晨光漫过窗棂时,鹿呦的指尖停在相册某页。
金属环扣的轻响混着呼吸,他望着相纸里绝笔信备份照片和穿着白大褂的少年——那是十七岁的自己,睫毛上还沾着实验室的浮尘。
卧室门轴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霍朝渊抱着浅灰薄毯立在光影交界处,羊绒织物边缘还带着暖炉的温度。
他走近时,鹿呦闻到熟悉的雪松香水味,与记忆里实验室消毒水的气息重叠。
“晚上不睡觉,是想来看这个?”
男人低哑的声音擦过耳际。
鹿呦抬眼,撞进对方瞳孔里碎金般的晨光。
霍朝渊的手掌覆上他脸颊时,指腹的茧子蹭过鹿呦脸上的泪痕,像极了多年前在车库调试显微镜时,小心翼翼擦拭镜片的触感。
相册在膝头摊开成温柔的弧度。
霍朝渊的拇指掠过信纸上“LY-21”的墨迹,那是他昨夜在加密服务器里备份的第327个版本。
原件被封存在地下实验室的钛合金匣中,同他十七岁时收到的辣条铝箔、二十岁收到的MIT模型,一并浸在恒温恒湿的氮气里。
霍朝渊将鹿呦抱在怀里,坐在鹿呦原先坐的位置上。
他将带来的薄毯把鹿呦裹了起来,他想起前几天他在实验室看见的视频。
霍朝渊的指尖停在公司名录里那个惊才绝艳的天才博士栏——鹿呦。
当他点开LY-21项目终止函的瞬间,尘封三年的加密邮箱突然弹出那封未读辞职信。
附件里整齐排列着两年来所有合作论文的原始数据,每处被他用批注框小心保护的公式,都被红圈醒目地标出,像一串未愈的伤口。
屏幕蓝光映着他骤然紧缩的瞳孔,仿佛能看见鹿呦指尖悬在删除键上的颤抖。
小小的鹿呦的理性与感性在数据流里无声撕扯,最终凝成邮件末尾那个孤冷的句号。
投影仪突然自动播放,二十一岁的鹿呦裹着斯坦福医院的蓝白条纹被,指尖轻点太阳穴,眼尾泛红却笑得清浅:“霍老师总说科研需要绝对理性......”
他忽然歪头看向镜头,发梢滑落的输液管在监控画面里晃成虚影,“如果清除这17组带主观误差的数据,会不会更接近您要求的完美模型?”
手术前夜的实验室里,LY-17培养皿的神经元突触泛着幽蓝冷光。
霍朝渊的内心震颤,失神间一不小心打碎试剂瓶。
声响惊起排风系统的嗡鸣,他弯下腰碎玻璃扎进掌心时,忽然与暴雨夜的惊雷重叠。
那时他撑着黑伞立在梧桐树下,看少年追着车尾跑成模糊的水痕,说“等你懂爱时再谈未来”。
此刻才惊觉,原来当时鹿呦的嘴角扬起的不是笑意,是泪腺崩坏前最后的倔强。
霍朝渊走到密码箱前,输入密码LY-21的手指在发抖。
冷冻舱里三支药剂安睡如蝶,标签上的字迹还带着鹿呦惯有的尾钩:“第二支可恢复θ波相位——如果我还愿意记得”。
操作台碎裂声中,玻璃碴映出七个时空的鹿呦:七岁举着辣条仰头看他,十四岁在雨幕里张开手臂,二十一岁躺在手术台上对镜头比心......
每个鹿呦都在说:“霍老师,这次轮你等我爱你。”
旁边视频里的机械音报出“记忆清除进度99.8%”
。
霍朝渊红着眼看视频里鹿呦面无表情的将透明液体注入静脉的刹那。
书房内。
霍朝渊的睫毛在晨光里投下颤动的阴影。
他望着对面沉默的鹿呦,喉结滚过一句悬了二十年的告白:“能给我一个机会追你吗?我对你保证,时限是一辈子。”
鹿呦看着眼前他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以及那句念念回响的爱意,在阳光升起的前一秒,眼泪充斥着眼眶,“好。”
这个字轻得像一片羽毛,却让霍朝渊喉间骤然发紧。
霍朝渊仰头吻去他眼角即将坠落的泪:“你解的方程从没错过......是我怕算错结局,才不敢写下答案。”
亲吻间,两个银色手环同时亮起微光。
霍朝渊的心疼中终于在那抹亲情中彻底融合进了鹿呦的爱意。
他不敢想鹿呦为了能和他在一起,走到现在,内心里充斥了多少酸涩和苦涩。
明明他们青梅竹马,明明他们从一开始就定下了姻缘,明明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拆散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