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朝渊抖开印着卡通恐龙的信纸时,五包卫龙辣条砸在浅灰地毯上,包装袋上还粘着星点雪花。
背面蜡笔画里,麻省理工的钟楼歪歪扭扭。
塔尖坐着戴鹿角发箍的小人,腮帮鼓着辣条,气泡框里的字迹被番茄酱晕开边缘:“等我考上MIT,要在钟楼办辣条品鉴会!用微积分算最佳辣度配比哦!”
樱花落在信纸上,将“MIT”三个字母衬得格外柔软。
霍朝渊捏起辣条包装袋,指尖蹭过少年潦草的签名缩写,忽然低笑出声。
波士顿的春风卷着汽水瓶标签沙沙作响。
他望着视频里还在和货架较劲的小小身影,在备忘录打下:“给鹿鹿的包裹:薄荷牙膏×2,钙奶饼干×3,另附傅里叶变换辣条辣度分析表。”
*现实*
书房内,鹿呦翻动的相册来到了一抹清新绿色氛围包裹的地方。
在他的自拍照旁边是一个没有被任何人开启的信封,现在这个信封遗落在了哪里,他也有些记不清。
他只记得,那是一个春天。
图书馆的夕阳把窗棂切割成金色格子时。
鹿呦第无数次划掉信纸上的句子。
钢笔尖在“喜欢”两个字上洇开墨团,像他每次看见霍朝渊时狂跳的心脏,怎么也按捺不住。
草稿本上的几何题早已模糊成一片,他盯着最后那道辅助线发呆,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皮鞋声。
“高三生该把心思放在真题上。”霍朝渊的声音像冰镇汽水,清冽又让人猝不及防。
鹿呦手忙脚乱把情书揉进物理卷子,掌心全是汗,连带着卷子边角都皱得像霜打的菜叶。
他不敢回头,只能盯着男人修长的手指拾起自己的草稿本,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和他批改作业时一样。
“辅助线该从B点延伸。”霍朝渊的声音突然很近,近到鹿呦能闻到他身上的雪松香。
男人俯身时,袖口的碎金袖扣蹭过少年手腕。
鹿呦数着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数到第七下时,终于听见自己发颤的声音:“像、像什么?”
霍朝渊的笔尖在纸上游走,“像风筝线。”
夕阳把他的影子投在鹿呦课本上,像座温暖的山。
他忽然停笔,“要让风筝飞起来,得先找到风的方向。”
鹿呦看见那道辅助线穿过圆心的那一点,像把钥匙插进锁孔,而自己藏在纸背的心跳,正随着笔尖的移动一点点剖开。
喉结滚动着咽下薄荷糖的凉意,鹿呦忽然发现霍朝渊的笔迹和去年生日卡上的一模一样。
那张匿名卡片被他藏在枕头底下,每晚睡前都要摸一遍字迹,“愿你永远保持追光的勇气”。
原来不是学生会的官腔,是眼前这个人,用他最熟悉的字体,写给他的秘密。
霍朝渊的指节轻叩桌面,“想什么呢?”
鹿呦这才发现自己眼眶发烫。
他慌忙低头翻卷子,却看见男人袖扣上的π符号在夕阳下闪着光,像极了自己偷偷画在课本角落的鹿角图案。
那是他给霍朝渊起的代号,藏在无数道数学题里的,不敢说出口的昵称。
从三岁认识了所有数字和符号的鹿呦,如今却看不懂自己的内心,他在想为什么他不是个文采斐然的文科生。
那样的话,他就可以用所有美好的句子去描述他现在的心情。
“没什么。”鹿呦把揉皱的信纸塞进校服口袋,指尖触到布料下的心跳。
他想起上周在实验室偷看见的场景:
霍朝渊给本科生讲课,袖口挽起露出腕间的蓝白手表,和自己手腕上的黑金色是一对。
当时他以为是巧合,现在却觉得每一粒纽扣、每一道笔迹,都是命运撒下的诱饵。
霍朝渊收拾教案时,一张纸条从他皮夹里滑落。
鹿呦眼尖地看见熟悉的樱花图案,那是自己去年塞进他邮筒的贺卡,封口处还别着半片辣条包装纸。
心脏猛地撞向肋骨。
他慌忙低头,却听见男人轻笑一声:“下次别往贺卡里夹零食,招蚂蚁。”
夕阳把少年的影子拉得老长,鹿呦看着霍朝渊的背影消失在书架间,才敢摸出那封被揉皱的情书。
信纸上的墨团早已干透,像块结痂的伤疤,而他在伤疤下偷偷写下新的句子。
——风筝线的另一端,是不是永远不会知道,风筝在风里掉了多少根羽毛?
书包里的樱花信笺又多了道折痕,像极了霍朝渊衬衫第二颗纽扣的弧度。
鹿呦咬碎最后一颗薄荷糖,甜味混着酸涩在舌尖蔓延。
他知道,有些心事永远只能藏在辅助线里,就像春天的樱花注定等不到冬天的雪。
而他的喜欢,永远比霍朝渊的关心,多了一个春天的距离。
而后的那年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