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权懊恼了几日,所幸夜里睡觉是两个被窝,否则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混账事情来。
赵权一方面觉得自己下流,一方面又觉得不怪他,江郁白讨人喜欢,容貌清丽,偶尔又露出些憨态来,赵权多看他几眼,就觉得心尖酥酥麻麻。
于是他连着几日出门,晨起去茶馆听故事,奈何那说书的老先生歇年了,干喝茶没劲,想去找狐朋狗友喝酒,又想起江郁白不喜他饮酒,实在无处可去,提着鸟笼子出去溜达一圈,买些夫人喜欢的零嘴,磨蹭了许久,还不到晌午。
正不知上哪撒野去,身后有人用小石子丢他,赵权后脑像长了眼睛,侧身一躲,随即从地上抄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朝着那人狠狠砸了过去。
贾靖承咧嘴一笑,闪身躲开,笑吟吟道:“这寒冬腊月天里,王爷怎么跑街上溜达来了。”
“你腊肉吃多了闲的,管你爷上哪儿溜达!”赵权鞋底在雪里蹭了两下,继续往前走。
贾靖承莞尔一笑,跟了上去,“相请不如偶遇,王爷若是得闲,不如一起喝两杯。”
赵权没搭理他。
贾靖承压低了声音道:“简大少来了我垂梦楼,赊了不少账,银子倒是无妨,想请王爷把人给逮回去。”
赵权脚步一顿,眼前就是酒楼,皱眉道:“里面说。”
两人进了酒楼,赵权把鸟笼递给奴才,让人回去禀一声,让江郁白不必等他吃饭。
待酒菜上齐,遣退了旁人,贾靖承扶着袖子给赵权斟酒,笑说:“素日里常与你喝酒,如今你成了家,逮你一回比考状元都难。”
赵权觑着他道:“今朝逮着我了,按你说的,后年必得中个状元。”
贾靖承摆摆手:“说笑说笑。”
赵权这纨绔打架生事多,倒不喜流连烟花,贾靖承却恰恰相反,见了谁都是笑脸相迎,偏生却喜欢勾栏香坊,常去那垂梦楼传闻就是他自己的生意。
赵权与他碰了碰酒杯,呷了口酒,问道:“简孝廉与谁去的垂梦楼,你与我说说。”
“戴震科之子,戴向天。”贾靖承皱了一下眉毛,又极快舒展开。
戴震科驻长明州兵部侍郎,官拜三品,是镇国公麾下得力战将,戴向天在兵部挂了闲职,这几年人在皇城内。
贾靖承吃了几口菜,低声说:“这两人称兄道弟,打得热火朝天,喝多了就闹事,前阵子看中了楼里的姑娘,连着点了好几日,这两日碰巧那姑娘身子不爽,这两人发了顿酒疯,闯去人屋子里打骂。”
“叫人打出去就是了。”赵权亦压低了声音道,“你开这垂梦楼,多少也是想探听消息,吃醉酒闹事是常有的事情,劳动你出头,还要将我拖下水,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老睿王是前朝宠臣,最喜弄权,这摊子太大,各处都是尾巴,现如今收不住了,糊弄着过日子。
贾靖承勾唇一笑,“小皇叔脑子清楚,果真瞒不过你。”
赵权睨他一眼,兀自吃菜。
“这戴向天啊,在我楼里一掷千金,像是有使不完的银子,他爹身在长明州,三品的官一年才多少俸禄?更别提他家里好几个兄弟。”贾靖承道,“除却你家简孝廉,还有朝中好几家公子少爷,都是权贵之家,这伙人聚在一起吃喝嫖赌,凡落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我垂梦楼得一并倒了。”
“所以,你想在事情未发酵前,让我去垂梦楼闹一场,让戴向天等人颜面扫地,往后就算再有聚会,他们也得换一个新地儿。”赵权眼神沉沉看向他,“靖承,你明摆着要我替你蹚浑水。”
贾靖承抖开扇子摇了几下,轻笑道:“今次我欠你一个人情,他日必倾囊相报。”
事关简孝廉,赵权不能坐视不理,想起那小兔崽子他就动气。
“你不拒绝就是答应了,咱们事不宜迟,今晚就把他们弄走!”贾靖承敬他一杯酒,“多谢小皇叔垂怜。”
赵权愤愤吃了口菜。
*
夜里,赵权带着人去了垂梦楼,马车停到小巷子里,寒风里候了半宿,等戴向天和简孝廉进去,喝到酒意最浓的时候,赵权让邢徽进去揍人,务必带去大堂,当着那些酒客的面揍。
邢徽那张素来像石头一样的脸上出现了皲裂,眼神古怪地看着赵权,“我以什么名义去揍人?表少爷就算了,咱们凭什么把戴向天揍一顿?”
赵权冷得哆嗦,“爷揍人还要理由?”
邢徽斗着胆子道:“你自己怎么不去?”
赵权团起袖子,眼神闪烁道:“我怎么能去,叫夫人知道了,耳朵都得拧没了。”
“得了吧,您就没去过青楼,怕露了怯叫人笑话!”
“滚蛋!”赵权抄起拳头要揍他,邢徽脚底一抹油,冲进了垂梦楼。
明明已是后半夜,这条街却热闹非凡,红粉灯笼挂满了天,浓郁的香粉味道充斥在空气中。
赵权倚着车壁,心里想到江郁白,得一知心人,相携共白头,那是多美妙的事情,世人却偏爱声色犬马,极力在醉生梦死中追求极乐升天。
他搓了搓手,着急想回家,整日未见那小笨蛋,也不知他夜里睡得暖不暖和。
正在乱想时,帘子被掀开,邢徽苦着脸道:“真揍不了,岭南侯世子也在里头。”
孙庚乃岭南侯与北阳公主之子,名义上是赵权嫡亲的外甥。
赵权拧得眉毛都要飞了,“我怎么记得孙庚年方十四?”
邢徽把帘子挂起来,比了个请的手势,“您来吧。”
赵权跳下马车,邢徽跟在他身后,提醒他道:“爷多少留神,这垂梦楼对外宣称是乐坊,又逢年关,公子少爷们寻欢作乐不稀奇。”
“难道,我赵权打人就稀奇?”
*
简孝廉吃了好日的酒,醉得难受,偏生戴向天不许他走,在座又有几个大人物,他更是不敢动。
屋内乐声悠悠,吃醉了酒的客人们瘫成一团,戴向天懒洋洋坐在椅子里,勾着唇,睨着周遭这群傻子。
简孝廉扯了扯他的衣袖,打了个酒嗝,“戴公子,明日家中宴客,我先回去了。”
戴向天勾住他的脖子,嗤道:“走什么?大家喝得正高兴,你扫什么兴?还是今日没有嫣儿姑娘作伴,简公子不尽兴?”
简孝廉脑袋晕糊涂了,捂着胃就想吐。
戴向天扯着他站起来,嗓门高昂道:“走,咱们后院找嫣儿去,瞧瞧她在作甚!”
两人拉拉扯扯起来,屋门刚一推开,还未来得及往外走,迎面撞上一人。
简孝廉仰起头来,顿时软了脚,赵权阴沉的脸好似阎罗再世,索命来了!
戴向天定睛一看,眯起眼道:“今日真是好雅兴,贤郡王也来这里听曲吃酒?来来来,大家一道喝几杯。”
赵权推了他一步,大步走入厅内。
乐声未歇,那琵琶姬犹然沉浸在乐曲中。
赵权走上前,一把按住琵琶,弦音铮铮,缓缓静默下来,堂内众人不约而同向赵权投去实现。
赵权环视一周,将十余张面孔刻在了心里。
孙庚惊慌失措立起身,畏缩着喊道:“小舅舅。”
赵权问那琵琶姬:“姑娘,这琵琶于你重要否?可否让给在下?”
琵琶姬松了手,怯声道:“楼里给的琵琶,官人尽管拿去用。”
赵权听罢,举起那琵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琵琶敲在戴向天后背上,戴向天未有戒备,只听弦音震荡,后背剧痛,整个人栽倒在地,顿时懵了神。
霎时间,堂内众人酒意消散,惶惶不安望向赵权。
戴向天趴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他忍着疼痛仰起头,龇牙道:“我做错了什么?王爷为何动手!”
赵权蹲下身,用手指着他,冷笑道:“我今日就让你死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