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都与崐州相隔万万里,连天的战火尚未波及被路途阻断的山水,只有极少部分人从远方传来的字句间隙中察觉到了烽烟。
际柏城,云沧宫内某处小院。
林舜乾躺在摇椅上,在满园春光中悠然小憩。
“殿下,殿下……”
细微的声音钻入清浅的梦境中将他唤醒。
林舜乾因困倦而脑袋昏沉,他勉强睁开眼,被突绽的光亮逼回了黑暗中,适应片刻后才完全睁开。一来一往间困意消减不少,他循声望向左侧。
偏头看过去的途中,林舜乾还在猜测唤他的人是谁,毕竟,现如今的云沧宫只有两人会称他为“殿下”。
一是江宫主,二是每日都从谢家搬点似是而非的消息过来,锲而不舍撺掇他暗中积攒人脉的谢望景。
宫主近来忙得几乎不见人影,且向来只会将小憩的他戳醒,那想来便是——
果然,一身黄绿长衫的谢望景明晃晃地出现在他眼前,眼带几分焦急。
没由来的,林舜乾心底泛起几分失望,语气淡淡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谢望景早已习惯三皇子不冷不热的态度,见他醒了,便看了眼周围,确认无人后才凑到林舜乾耳边轻声道:“殿下,南临亡了。”
春日的花草长得茂盛,于金灿的日光下更显生机。林舜乾目光被它们吸引得偏移了一瞬,口中只浅浅应了一声:“嗯。”
见他无动于衷,谢望景不得不提高了音量,又说了一遍:“殿下!南临亡了,洛都……洛都也被蛮人攻破了。”
明明对南临并无任何忠义可言,谢望景说出这个消息时心中仍有些兔死狐悲的唏嘘。
林舜乾随意搭在两侧扶手的手蜷缩了下,终于被这句话中透露的东西吸引,怔怔地重复一遍:“南临亡了?”
这四个字太过轻飘,以至于他反应过来了也没有什么实感。
什么亡了……?是在说南临吗?
杂乱的思绪中夹杂着几句谢望景的絮叨:“虽然北武林这边尚未做出反应,但过不了几天流民就会往南边逃难,到时候长宿河以北的诸王一定会有所反应,还是得趁早做打算。”
“殿下,谢家收到了本家的来信,朝中大部分朝臣都……安然无恙。”他原本想说“成功逃出国都”,转念想到这行为称得上是可耻,于是临时变换了说辞。
“谢家争取了几位朝臣,他们不日便将到达崐州,殿下得找时机下山与他们见上一面。”
洛都没了……
对了!
林舜乾想起什么,忽然从神魂抽离般的恍惚中回神,骤然发问道:“那母妃呢?”
“什么?”谢望景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贵……”不过一出口他就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止住了嘴。
是指宫中的那位鹂贵妃吗?
不……
谢望景五指紧攥,额间生出细汗,竟有些记不清三皇子的生母是谁。
好在三皇子又极贴心地问了一遍:“宫里那位敬妃怎么样了?”
语气温和得让谢望景心脏重重跳动了几下,他回话时还有些磕巴:“哦哦,敬……敬妃呀……”
谢望景根本就不知道敬妃的下落,他脑中连敬妃是谁都只有一个“哦,三皇子生母”这样一个过于模糊的印象。
敬妃,可能死了,也可能趁乱逃出来了。
他原本打算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敷衍过去,但对上那双黑沉沉盯着他的眼睛,话音一时卡在了喉咙口,不上不下。
谢望景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在逐渐凝固的气氛中小心开口道:“…殿…下,谢家会去查的。”
“明日。”林舜乾平静地转过头:“我明日便要答复。”
“……是。”
……
第二日晚,树影婆娑,伴着风吹过时的“沙沙”声。
江晏青坐在书房内,看门上的人影抬手欲敲又止半天,不禁失笑:“进来吧。”
“怎么了?难得看你来书房找我。”江晏青翻着手中的古书,口吻随意地说道。
“宫主。”林舜乾开口前本想换个更加亲近一些的称呼,但他在脑中搜寻一番后忽地发现他对眼前人毫无了解,只知道她的姓,只知晓旁人对她的称呼。
他惊诧于自己的迟钝,于是只能眼睁睁地“旁观”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勇气急速流失。
至少说些什么……
清晨听到的“敬妃于失火的宫殿中不知所踪”消息逼迫他开口。
林舜乾喉咙发痒,他靠近了些,不自觉带上几分仓皇的昳丽眉眼将暖橘色的烛光都衬出了几分的暧昧。
江晏青慢悠悠搁笔,素白的手指捏起眼前人的下巴,随后用力。
林舜乾顺着她的力道站起,向前俯身。
他察觉到熟悉的目光审视打量他许久,眼前人才凑近了些,吻了上来。
细致又慢条斯理地掠夺着他口中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