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边的事告一段落,北方却仍旧热闹。
“嘎嘎——”
“嘎—!”
嘶哑的叫声接连不断地从天际传来,吵得人心烦。
从房门内走出的岑今丛抬头望了一眼。
只见残阳如血,被血色沁透的云层中盘旋着几只通体漆黑的乌鸦。
她们租下的院子地处偏远,虽没有城中心的吵嚷,却最接近荒野。
不过荒野也没什么不好的,“禽兽”也比这满城的算计来得爽快,听到嘶哑的叫声,岑今丛笑了起来,对跟在身后的两人调侃道:“瞧瞧!连这黑鸦都察觉到近来气氛焦灼呢!”
她右边一个活泼明丽的女子快言快语地接道:“可不是嘛!”
“这些日子,聚在石积城商量这儿商量那儿的人越来越多,结果到现在都没商量出个定数!”她说得毫不客气:“我看啊!等他们商量完,北域也差不多该完了!”
这话足够大逆不道,在场几人却都神色平常。
“小荔儿啊!”岑今丛甚至还大笑出声:“你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他们的德性!毕竟,有些人自以为是惯了,就容易忽视脚下。”
“连鸟兽都比他们灵!”
几人正说话间,紧闭的木门处传来声响,极有规律的敲击声令岑今丛心中一动:“看来是有老熟人来了……”
陈荔往大门处望了望,脚尖一转,就想过去:“我去开吧!”
“你们在这儿等着就好。”岑今丛摇摇头拒绝她,自己走上前去开了门,两扇木门敞开的缝隙中果然露出一张意料之中的面容。
“净远!”岑今丛略显亲昵地喊了他一声,随即准备侧身让他进来:“怎么今日有空到这儿来了?”
她没有第一时间得到回答。
岑今丛举止如常,却敏锐地感知到了一点不对劲——刘净远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应下她的招呼,而那张向来藏不住心思的脸上,此刻充斥着古怪的犹豫和纠结。
眼下石积城内是各派人士聚集的非常时期,这一点些微反常就足够令人起疑,岑今丛心下警惕,背在身后的手朝内比了个暗号。
刘净远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合唇瓣:“奉命……”
不过“奉命”二字刚出口,闪烁着寒光的刀刃就比余下的话音更先抵达。
预感成真。
岑今丛顿在原地,劲风拂动发丝,她略微低头,在脖颈前极其刺目的银光中看见了自己陡然冷下来的神色。
随即——
“轰——!”
木门被毫不留情地踹开,飞扬的尘土中,身披甲胄的兵士森然地列队门前。
慢了半拍的回答此刻才堪堪追上瞬息变化的形势:“……捉拿逆贼。”
岑今丛被诸多目光围堵着,她抬头与领头的将领对上视线,慢慢拉大嘴角的弧度,举起双手示意自己的无害:“石将军怎么有空来做客?你瞧眼下这情形,莫不是我与将军之间有什么误会?”
石将军,石戟。掌管着石积城近半数的守军,他出现在这儿也就意味着……上面那位……对她起疑了。
这可真是不妙。
岑今丛一边维持着唇边示弱的微笑,一边想道。
“没听见刘大人说的话吗?捉拿逆贼。”站在她左前方的石戟冷哼一声:“至于是不是误会,陛下自有定论!”说完他便举起手,四指并起向前招了招,示意其他人进去查探。
刘大人?
岑今丛按下疑惑,目光微动,将他们的动作尽收眼底,并未有什么反应。
一步,两步……
手持长枪的兵士与木门的距离在步伐交错中迅速缩进,打头的第一人从她身边经过,抬脚即将跨过门槛时,岑今丛眼神一厉!
她右脚猛地向后一步抵住门槛,顺势下腰避开慢了一拍才追过来的长刀,随后使劲一踹!
方才架着刀控制住她的人被踹得一路向后飞去,连带着他身后数人一同轰然倒地!
解决完面前的威胁,岑今丛偏头躲开石戟从左侧刺来的利刃,同时掷出袖中藏好的暗器,她趁其分心躲避之际转身朝后大喊道:“北域有变!走!!!”
石戟冷笑,与她缠斗起来:“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走到哪去!”
手中长戟被他舞得虎虎生威。
岑今丛以原先系在腰间的锁链卸力,抓住时机双手猛地一搅,将那长戟拽到面前,再借力腾空对着控制不住身形的石戟狠狠一踹,令其飞出,在半空吐出一口血沫。
石戟用手捂住胸口,厉声道:“一起上!不要让逆贼逃脱!”
岑今丛双手握着长戟,将周围一圈人挑飞,就要去支援其他人。
她感受着手中长戟重量,暗想:还是不如原来的铁锤用得顺手。
“叮叮当当”的打斗声在黄土中连成一片,岑今丛听到有人在混乱中大喝道:“全体后退!弓箭手!”
她朝声音响起的方向射出一枚袖箭,耳边原本整齐有力的步伐顿时凌乱起来。
射准了吗?
疑问轻巧地从脑海中掠过,岑今丛没去深思,但敌人的混乱无疑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她将指尖夹着的白色弹丸狠狠往地上甩去,浓浓的白烟顿时笼罩住整个小院,也彻底遮挡住了每个人的视线。
趁现在……
岑今丛转身,正巧碰到熟悉的身影向这边靠近,她挥挥手示意对方一同先往屋内退去,结果……
“噗呲——”
两人相对而站,利器穿透血肉的声音细微又清晰。
岑今丛眼神有一瞬溃散,她不可置信地低头——胸前那把剑恰好挡在了她逃离的路上。
“你……?”一开口铁锈味就抑制不住地从喉咙处涌出,岑今丛迫不得已抑制了自己开口的意图。
“师父。”方才被她称为“小荔儿”的女子笑容一如既往的明艳:“‘有些人自以为是惯了,就容易忽视脚下。’师父说得可真好啊!”
许是觉得胜券在握,陈荔在周围人如无头苍蝇般慌乱时还有闲心与她多说几句话:“但这里毕竟是北域,再怎么坏也容不得外人来插手?”
“您说是吧?”
身体因剧痛而微微颤抖,岑今丛头垂落着,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总归是愤恨和不可思议吧?
陈荔一边漫不经心地揣测,一边毫不留情地将剑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