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上,一片哗然。
“小姐!”
“快救人!”
惊叫声四起,赵怀霁眉心微蹙,袖中藏着的剑锋微微一滞,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扰乱了阵脚。他本该是救她的人,可她却自己跳下去了。
赵怀霁眸光微深,薄唇轻抿,眸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片刻后,他低声道:“救人。”
沈秋辞很快意识到,她低估了水性。
或者说……她太过鲁莽了。
湖水比她想象得更冷,仿佛寒刃刺骨,瞬间封住了她的四肢百骸。
沉入水中的刹那,冰冷的湖水猛然涌入口鼻,灌入肺腑,像无数条毒蛇在她体内肆意游走,扼住她的呼吸,将她生生往湖底拖去。
湖面波光破碎,她的视线变得模糊,水流翻滚之间,脑海中骤然闪过前世的残影——
瑞王府门前,寒夜漫长,她跪了三日三夜,血洇透膝下的白雪,王府的大门始终未曾为她开启。
她发着高烧,身体几乎冻僵,可那扇门始终紧闭,她等待着、恳求着……可他没有出现。
她不甘心。
湖水的寒意愈发逼近,窒息感撕扯着她的肺腑,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飘散——
不。
她不甘心。
几乎是凭借求生的本能,她死死咬牙,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向上挣扎。
水流压迫着她的四肢,像一只无形的手,将她牢牢按在湖底,可她拼尽全力,向着湖面伸出手——
她不能死。
她还未完成她的复仇,她还未让赵怀霁付出代价,她怎么能……在这里丧命!
她的手指终于触碰到湖面的光影,可身体却猛然一沉——
她的力气已经快要耗尽了。
就在此时,一只有力的手臂穿透湖水,牢牢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湖水翻腾,溅起的水珠被风吹散,如碎玉般零落。沈秋辞被猛然拽住手腕,整个人几乎是被生生拉出湖水。湿透的衣裳沉甸甸地贴在身上,湖水从衣摆滴落,寒意直透骨髓。
她剧烈咳嗽,肺腑像是被水灌满,胸口一阵发闷。可即便如此,她仍是第一时间抬眸,试图看清是谁在这等情境下,将她从湖底捞起。
然后,她便对上了赵长宴那双眯起的凤眼。
那是一双极漂亮的眼。
眼尾微挑,细长流畅,带着天生的风情,而此刻,水珠顺着他的睫羽滑落,在微光下晕染出潋滟波光,勾人得不像话。他一手扣着她的手腕,一手轻巧地支在画舫的栏杆上,姿态懒散,悠然自得地低头看着她,像是在欣赏什么可笑的景象。
他眼底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像是刚从湖底捞出了一尾自投罗网的鱼,甚至连那一抹本该带着狼狈的水汽,都让他显得风流至极。
“沈小姐。”
他缓缓开口,嗓音低沉,带着些微的水汽,仿佛连声音都被湖水打湿,含着一丝似叹似笑的意味。
“可真是狼狈可怜呢。”
沈秋辞死死咬着牙,挣扎着撑住画舫边缘的栏杆,稳住身形。
她的睫毛被水打湿,视线微微模糊,耳边是微风吹拂湖面的窸窣声,夹杂着男人语调悠扬的调侃。
“投怀送抱,不择手段。”
赵长宴轻轻顿了顿,手臂微微收紧,将她向湖面更稳固的位置托了一分,悠然道:
“如此,那我便舍身入局一番。”
沈秋辞猛地抬眸,喘着气,心脏剧烈跳动。
赵长宴居然在此。
他到底看了多久的戏?
她前世便见过不少世家贵女背地里咬牙切齿,说这人戏弄人心最是无情。
“嫁人莫嫁靖安侯,戏弄人心最无情。”
可此刻,近在咫尺,她才真正意识到——
赵长宴这疯子,天生就带着一种危险的致命吸引力。
他的衣襟半湿,水珠顺着下颌滑落,顺着喉结滚入衣领,微微贴合在身上,勾勒出削瘦却暗藏力量的身形。明明是个浪荡风流的主儿,可眉眼半敛时,那份锋利的气质,如一把冷冽的刀,却让人无法忽视。
沈秋辞深深地看着他,呼吸还未稳住,眼底却迅速压下所有狼狈:“赵世子,这戏可好看?”
赵长宴却不恼,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她的腕骨,未曾松开。
“沈小姐这话,可就冷情了。”
他微微俯身,靠近了她一些,嗓音低沉,带着水汽未散的温度,像是湖底泛起的寒意,又像是勾魂摄魄的鬼魅低语。
“我既舍身入局,总得知道这场棋该如何下。”
沈秋辞眉头蹙起,隐约有些不安。
赵长宴却像是全然看透了她,唇角轻勾,语气散漫:“你想利用我,不可瞒着我事情。”
他说得很轻,尾音漫不经心,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沈小姐若有意让我出手,不如让我瞧瞧,你拿什么来换?”
他眯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指腹极轻地掠过她的手腕,像是一场无声的试探,眼神却透着危险至极的深意。
沈秋辞深吸一口气。
她的目的竟是在不经意间达到了:“那世子要什么?”
赵长宴的笑意微深,眸底的兴味更加浓郁。
“沈小姐果然爽快。”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语气仿佛毫不在意,可那双眸子却定定地望着她,里面藏着更深的算计和危险。
“既然要入局,我便自愿给你一臂之力。”
沈秋辞心底戒备沉了几分:“赵世子既说自愿,那便该清楚,棋局之中,皆是各取所需。”
赵长宴低低地笑了一声,带着几分讽意,嗓音懒散却透着某种让人难以忽视的寒意:“是啊,互相利用,公平得很。”
他说完,便懒洋洋地靠着画舫的栏杆,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搭在一旁的雕花扶手上,湿透的衣襟贴在身上,白色的锦袍浸湿了大半,勾勒出他清瘦却隐隐带着压迫感的轮廓。
风掠过,他微微偏头,眼睫上还沾着未干的水珠,潋滟的湖光落在他的眉眼间,映得他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危险至极的风流肆意。
他低眸看着她,声音缓缓落下,仿佛轻飘飘的,却沉得让人透不过气——
“至于还什么,等到时机成熟之时,你自然会知道。”
沈秋辞的心猛地一沉。
赵长宴……从未让人白拿他的东西。
他可以陪她入局,可以给她一臂之力,甚至可以玩弄所有人的算计,旁观风暴如何酝酿,可代价——
他总是会慢条斯理地拿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