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深看着他,眼底情绪翻涌。
半晌,她唇角微微一扬,似笑非笑地道:“那便等到‘时机成熟’之日,再谈也不迟。”
两人交谈之间,画舫之上,丝竹声早已戛然而止,侍从奔走,唯独那一人,仍是风姿从容,衣袂清雅,不染一丝狼狈。
赵怀霁静静立于画舫之上,负手而立,玄色绣纹长袍在湖风中微微拂动,袖口勾金,玉冠稳妥,不曾有半分凌乱。
他眼神沉静如潭,眸色深远,却无波无澜,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身形挺拔,立于众人之前,端的是一派温润端方的世家贵胄模样,既无多余的慌乱,也未显露出焦急之色。
甚至在这一片喧嚣之中,他依旧风度翩然,姿态无可挑剔,恰如其分地表现出了一位“未婚夫”该有的担忧,却又不至于过分动容。
一切,都恰到好处。
可正因如此,才显得刻意,甚至冷淡。
他是温和的,却是冷静得过了头。
那双眼看着湖面,看着她和赵长宴——不疾不徐,稳重内敛,像是在权衡,又像是在等待。
湖水冰冷刺骨,她真正落入险境时,他却站在画舫之上,稳稳当当地看着,竟连衣袍都不曾沾湿一片。
若不是赵长宴先一步入水,她是否会真的溺死在这湖底?
沈秋辞袖口下的指尖因寒意微微泛白。
而赵怀霁,这才缓缓抬眸,眸光落在她身上,温润一笑,语气如常,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怀:“清和,受惊了。”
——这句话,来的何其晚也。
赵长宴感受到她的目光,似乎察觉到她在想什么,低低一笑,嗓音像是含着点浸润水雾后的懒意,近得像是贴着她耳侧:“怎么,沈小姐是不是该对本世子道声谢?”
沈秋辞手腕仍被他扣着,触感是热的,却带着微微的薄茧,骨节分明,像是擅长握剑的人,掌心有着天生的侵略性。
她眸光沉静,脸色苍白,微微垂下眼帘,轻声道:“世子出手相救,我自然心怀感激。”
赵长宴嗤笑一声,眉目微弯,薄唇勾起懒散的弧度,笑意却未达眼底。
“这话倒是好听。”他似笑非笑,“不过,沈小姐这样的人,心怀感激时,怕是也不会太长久吧?”
沈秋辞听出他话里的意味。
他看着她不语,笑意更深了几分,忽然低下头,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你该怎么和瑞王交代?”
嗓音低沉,像是从胸腔里溢出的笑,尾音微勾,像是一缕若有似无的指尖拨弄,轻轻擦过耳廓,既带着戏谑,又透着点随性而至的漫不经心。
沈秋辞猛然抬眸,撞上他含笑的眼。
他在等她出招。
原本,赵怀霁该是救她的人。
可现在——
英雄救美的角色,被赵长宴截胡了。
护卫很快将两人带回画舫,水珠滴落在漆木地板上,湖光映得她的脸愈发苍白,她身上的湿衣紧贴身体,湖风一拂,冻得她微微颤栗。
“清和,你受惊了。”
赵怀霁缓步上前,语气温和,亲手将一件披风披在她肩上,动作恰到好处,既不逾矩,也不显得刻意。
她垂下眼睫,掌心初传来阵阵寒意。她浑身湿透,衣襟紧贴着身子,湖水冰冷刺骨,冻得她指尖微微发白。
沈秋辞垂眸低喘,声音轻而柔,微微带着点沙哑的喘息:“清和……失态了。”
她的语气极轻,像是不愿惊扰谁,又像是仍未从方才的惊险中回神。她衣衫湿透,肩头微微缩了一下,像是湖风吹得她发冷,连唇色都淡了一分。
赵怀霁目光微敛,衣袖微拂,缓步上前,将一件玄色狐裘轻轻覆在她的肩头,温声道:“清和,莫要着凉。”
他的嗓音温润低缓,带着几分克制的关怀,如同温水包裹着,柔和得让人无法拒绝。
沈秋辞缓缓抬眸,眼睫微微颤抖,仿佛迟疑了一瞬,又似是怯怯地看了赵怀霁一眼。
她没有抗拒狐裘的温暖,甚至顺势轻轻缩了一下肩,像是不经意地倚靠了他一点,又很快收敛回去,掌心微微收紧,袖下的指尖因寒冷而泛白。
她的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湖面,眼睫轻颤:“清和……怕是惊到了王爷。但那时情况紧急,清和慌乱,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怕”字被她咬得极轻,透着点不安,又仿佛带着几分疏离和怯懦。
她这番姿态,配上方才的狼狈,活脱脱是个因落水受惊的柔弱贵女,让人生出几分怜惜。
要是没有和赵长宴在水中拉扯交缠,就更像是真心话。
赵怀霁微微低眸,目光落在沈秋辞缩起的肩头,狐裘裹着她瘦削的身子,水珠顺着她的发梢滑落,落在衣襟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她本就生得纤弱,如今狐裘之下,全身湿透,竟显得越发楚楚可怜。
赵怀霁指尖微动,语气含着一丝极浅的叹息:“是我思虑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