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她几乎可以明白是怎样一回事了。
奥罗拉挑着眉毛,开始有些后悔今天的得意忘形、多管闲事。几分钟内跑过大概三条街的运动量可不是谁都能体验,足够她好好消化上一个月呢!
“其实奥罗拉,我……”
弗林特有些紧张地看着她还想说点什么,可突然间,他的叙述戛然而止,像是有谁施展咒语一下抽干了亭子里的空气。
距离最近的奥罗拉立马注意到了异常,像施了无声咒一样,两人沉默地对视一眼,然后一齐抬头望向四周。
“这不是电话亭……”
也不是魔法部的某个入口……
奥罗拉不确定弗林特能不能听懂,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就在他们无知无觉的时候,充满了魔力的亭子里静悄悄地开满槲寄生与东青,其中有一簇槲寄生正舒展枝叶静默地绽放在他们头顶,垂下晶莹剔透的白色果实。
这是一个接吻亭。
狭小的空间内,气氛忽然变得尴尬凝重。
视线再次交错的刹那,奥罗拉看着弗林特慌乱地从矮小的椅子上弹了起来,冲到门边使劲拧动把手,然后悲哀地发现出于隐私考虑,接吻亭的门在这一刻彻底锁死了。
他又用力撞了两下纹丝不动的玻璃门,最终绝望地转过了灰色的眼睛望向身侧的女孩,“奥罗拉,我……”
“怎么,你打算亲我?”
靠在玻璃上的奥罗拉镇定自若,迎上他的眼神,讥诮而冷淡地说道。
这句话令弗林特像挨了一巴掌那样,脸颊烧得火辣,他用力摆手无措地往后退去,甚至小腿重重地磕到矮凳上都紧张到来不及反应,“不,奥罗拉,我决不会这样做……我只是想说,你可以怪我了。”
道歉于马库斯·弗林特而言似乎越来越不是一件难事了,但也证明自从遇到奥罗拉后,他一直在喜欢的女孩面前错漏百出。
“对不起,奥罗拉,我好像又给你带来了麻烦。”
“我很希望这样想。”
奥罗拉静静地注视着接连失态的弗林特,想从他身上捕捉到一丝说谎的痕迹,可惜的是,他此刻看起来诚挚无比。
刚刚有那么片刻谁都没有说话,奥罗拉这才发现他们其实近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重要的只有一件事,我们必须快点从这里出去。”
“也许有人会发现我们。”弗林特乐观地设想。
“但很可惜,多数人都没有窥探他人的爱好,没有人会想知道这里正发生着什么——可如果继续坐以待毙,亭子里空气很快就不够我们两个人呼吸了。”
“所以——必要时你会干掉我吗?”
沉思的弗林特忽然笑了一声,灰色的眼眸里闪动着光芒。
“你该知道你会获得怎样的答案,弗林特。”
奥罗拉不太能理解他此刻萌发的幽默,言辞辛辣地回应“我该感谢你给我提供的新思路吗?”
弗林特似乎只想逗逗奥罗拉,当他看到奥罗拉紧绷的神情出现变化,笑着笑着,表情逐渐认真了起来。
“说真的奥罗拉,你不必担心会遇到危险。我们都是巫师,只需要一两个咒语,就能够脱离困境——未成年巫师在校外使用魔法顶多收到一张魔法部的警告信,必要时,我还可以向我的爷爷求助,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结果了。”
“妙极了!我还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对《未成年巫师保护法》的底线极尽试探。”
尽管只是闲聊来消解恐慌,奥罗拉还是觉得弗林特幼稚过了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觉得我会清白地摆脱一切嫌疑与责罚吗?”
“会。”
弗林特不假思索道,像是问他比赛时能不能投中场上最高的那个圆环一样笃定,“准确来说,这个计划没有你,奥罗拉。这是我疯狂的想法,只会由我自己来做。”
“反正在大部分人眼中我从来不是一个好人——熟悉所有犯规的招数,成绩一塌糊涂,今天还叛逆地和一大帮未成年男孩一起偷偷喝酒,这样看,做出什么寻求刺激的蠢事都不奇怪——而你和我完全不一样,你会和我待在一起,一定是受我胁迫,我会让他们相信。”
奥罗拉·平斯戏谑的笑容消失了,一瞬间,她像是不认识一样注视着眼前的马库斯·弗林特一样打量着他。
“很好的自以为是。”
错愕的神情在她脸庞一闪而过,她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但是弗林特——听着,我不愿意这样做——闲谈时间结束了!”
“为什么?”
马库斯·弗林特忽然不明白奥罗拉想要什么,他的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这是他目前能想到最好的方法。
“因为,我已经还过你的人情,我也不想再欠你什么。”
“你没有欠过我任何东西,奥罗拉。”
“因为——人的天性就是利己,而不应该牺牲自己为他人奉献。”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似乎有些伤感。
“尤其是为了我。”
“……对不起”
弗林特看不懂她的愤怒与恐惧,下意识开口。
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又说了这个讨厌的词语,这代表他又伤害了奥罗拉一次。
接吻亭外,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外面的雪下得越来越大。他们被飞雪包围,被槲寄生与东青包围,被积雪压断松枝的簌簌声响包围。一切都像是圣诞水晶球内一处别致造景。
亭子里的气温开始变得很冷,弗林特假装被窗外的风雪吸引,却注视着玻璃上奥罗拉的倒影——她正冷得发着抖,却极力控制着自己的颤抖幅度和声响。
即使只有两个人,她也还不曾放松下警惕的边界感,弗林特皱起眉头,忽然不想再配合她了,他脱下了捂得暖呼呼的外套,被冷气激得一抖,这让他暂时歇下直接丢给她的愚蠢想法,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二人之间的矮凳上。
小小的,可怜的一块凳子此刻就是远离风暴波及的一块孤岛,一处无关内疚与伤害的净土。
弗林特又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窸窸窣窣的动静,正当他失望时,他忽然听见一声轻轻的笑。
“弗林特。”
奥罗拉叫了他的名字,他立即飞快地转过了头,对上了她澄净的蓝色眼眸,里面有他看不懂的情绪。
“闭上你的眼睛。”
他听到她这样说道。
心上人的话语是最具蛊惑的魔咒,没有谁能轻易拒绝抵抗。弗林特不问缘由地照做了——只要奥罗拉能因此感到高兴。
亭子里的光线透过薄薄的眼皮投往眼底。这不是完全的黑暗世界。弗林特听见有脚步声丈量这小小天地,然而没等他仔细辨别方向就消失了。
周围重归寂静,隐秘的预感来临时仅电光石火,马库斯·弗林特数着自己心跳偷偷睁开了眼睛,奥罗拉·平斯就站在他面前,眼中盛满了恶作剧式的微笑。
“你在期待什么?”
她问道。
向前一步轻轻抹去最后的防线,是弗林特被发现隐秘心思的退无可退。
就在弗林特结结巴巴,想要从窘迫中挣扎出词语时,奥罗拉·平斯垂着眼眸用力抓住他后脑勺短短的黑色头发,迫使高大的弗林特一把坐在矮凳上,与她视线齐平。
自愿,且顺从。
槲寄生花束还漂浮在头顶,撒下淡淡的金色光点。
马库斯·弗林特毫不在意粗暴磕碰传来的疼痛,他的眼睫上下扫视着奥罗拉的脸,从她的唇至她的眼,蓝色的湖泊里,他越来越近地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像要被淹没。
弗林特在最后一刻闭上了眼睛。
即便他知道自己过于雀跃的心跳会化成指腹触碰下的灼热体温。使另一个人轻而易举地察觉他不曾掩饰的愉悦。
下一秒,一个吻落在了他的唇角。
轻得像一片羽毛一样一拂而过,带着微不可察的暖意,然后留下了燃烧的火种。
接吻亭的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