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般人的感知里,刑狱司的牢房里诸多气味纠缠在一起,组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但要他们说清楚是其中哪种味道最让人受不了,是说不出来的。
可是安宁可以。
因为一双早瞎了的眼睛,安宁能准确地在空气中分辨出各种气味。
比如聚在牢房铁门斑斑锈迹附近的铁锈味,比如沉在地面的昆虫和老鼠尸体的腐烂味,比如挂在人身上因汗液、伤疤、疮口而飘散的体臭味……
还有,从巾帼堂里带出来的贵价檀香绕着的蛊虫气息。
“断事大人。”
闻到这股气息的时候,安宁意外又惊喜,好似久违地遇到了邻家可爱甜美的小女儿,满是眼白的眸子里都有了光采。
林思不知道她因何兴奋,但显然,自己的出现是原因之一。
她不远不近地站在门口,凝眸看着仪态端庄的安宁朝自己走来,很是客气地开了口:“安大夫,别来无恙。”
安宁低腰福了福身,面上仍是那副和煦的笑容,连着连上细纹似乎都没有因将近的死期而变深。
见她不说话,林思也不急,笑眯眯地问道:“你这样看起来可不像个死刑犯。怎么?太子殿下可是说他会来个移花接木,救你出去?”
听见这句话,安宁脸上神色终于变了。
她惊诧地抬起眉,无声地面向着林思的方向,半晌没有说话。
不知道是斟酌了许久才想好要说什么,还是终于回过神来,一张煞白的脸上渐渐隐了表情。她连步来到铁门前,睁着一双分明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问林思:“你……是太子的人?”
“他又变主意了?”
她声音在抖,字句之间变得急切起来。
林思忽而感觉,她有点可怜。
但也只是一瞬间的感觉。
她敛了心思,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见,缓缓摇了摇头,“你可能搞错了,我是巾帼堂的。”
“那你……呵,我知道了。”安宁脸上闪过一抹绝望的神色,“我就该知道,他是骗我的。他故意的,用我来换他的政绩。”
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太子和你不止是合作的关系?”
安宁闻言,像听了个笑话,胸腔里低低地挤出接连的呵呵笑声,“听见似是而非的话就浮想联翩,你同那些愚民,也没什么不同。”
没有旁的关系就好。
“我本就是个俗人,安大夫抬举我了。”
林思暗自将心放下一半,“我来有两件事。第一件,我想知道,你到底用那些尸体的血来干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不过,还请你先告诉我,你如果不是太子的人,是怎么知道想到我和太子有联系的?我没记错的话,什么都没暴露才对。”
安宁沉吟片刻,再开口却不是答应或者反问,而是将话题扯回了太子身上。
“你是没有,但太子殿下太心急了,他想借你的手杀三公主,又怕你的事情败露会供出来他。首尾难顾全,反而暴露了很多。”
譬如说,最开始的时候,她们还没多大的动作,太子就借着协政的名头直奔刑狱司。
看似是无意撞上了她们要查圣医楼的事情,但联想到后面又是要求秘密办案,又是要罚俸处置她们的,很容易推测出来,一开始太子来到巾帼堂并非巧合,而是因为林思那日夜潜的事情,传到了太子耳中。
要不是皇后点明要彻查,这件事恐怕太子还想往下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