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池哪里能想到,几天之前为了不让陆知
心误会自己不想吃她做的糕点,所以在被询问口味如何时而不得已撒了谎说“风味俱佳”。
还非常画蛇添足问了用什么食材创作的。
撒了如此多次而天衣无缝的自己却很快地败露了,还招致了令自己手足无措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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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丹青这几天总是念叨着想和陆知心交朋友,程池一概笑笑不说话。
当陆知心再一次拎着一盒抹茶麻薯来找程池时,恰好她出去上厕所。李丹青很热心地搭讪:“你来找程池吗?她待会应该回来了。”
“是呀,那我等一下她吧。”陆知心笑笑。
“你要不进来坐她位子上等她吧,外面蛮冷。”
陆知心没有接触过程池的近距离生活,一想便进去了。
李丹青心里雀跃,和她做自我介绍,还表达了对她的崇拜。
“啊,你的名字好有韵味呀——你还考到了重点班也好厉害——你和阿池一直都做同桌的吗?”陆知心很温和地笑,手里摆弄几支碳系笔。
“不是啊,开始她和别人做同桌,后来额,半年前左右我们做的同桌。”
“这样啊,你和阿池关系很好吧。”
“是,我最喜欢程池这样香香软软的聪明女宝宝了——还是你超致厉害,你还会做糕点,真的好好吃!”
李丹青情绪激动,不少人都往这么看。
但陆知心没理会∶“什么糕点?”
“就你上吃次带给程池的布雷糕啊,是不是加了蔓越莓?我们都觉得好吃,你手艺太好了!”她指了指自己和后桌。
后桌尴尬地抬头笑了笑,手指攥着李丹青的校服领子就没松过。
“你等等吧……程池应该快回来了。”后桌讪笑道。
但陆知心只是点点头,继续上一个话题∶“阿池也说好吃吗?”
“啊?她没吃啊,让我们给分了……”李丹青声音越来越小,因为陆知心没有在那么温和的表情了。
“诶,那个,不是……”后桌直觉不妙,但是实在没好意思说“我们没经过她的同意私自吃了”这种让人羞耻的话,于是看了李丹青两眼,干脆作罢。
手上的笔被陆知心放回桌子,她静静托着下巴撑在桌子上不讲话,程池拿纸擦着手进来时就看到这个画面:“知心。”
陆知心站起来,脸色不太好,但语并没有听出异常:“你上次和我说那个布雷糕很好吃,所以——”
程池心下隐隐预感到不对,但见自己桌上还摆着一个新的糕点盒子,于是等她下文。
“你真的吃了吗?”陆知心问。
程池一愣,看向李丹青,她满脸无措地吞吞吐吐:“你,你没和知心说……我以为你和她说了,所以就……”
陆知心的眼睛注视着程池∶“我听你说,你是不是骗了我?”
程池不明白了,怎么李丹青突然就叫“知心”了,怎么又突然变自己分出去的了,可是自己又的确做了不好的事。
“对不起知心,但是——”她说。
陆知心很平静地站在原地,等待她继续说,她又说不下去了。
现在就下课10分钟,班里本来就不吵闹,已经不少人注意她们了。那她要在这里争不明白,说是李丹青私自拿的吗?说她根本不想给吗?
她沉默了,在陆知心眼里就是找不到辩解的借口而心虚。于是她笑笑,把已经放在她桌上的糕点推到了李丹青的桌子上,声音平缓好听,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说:“程池不喜欢吃甜点,我以前不知道呢,你刚刚说好吃,不嫌弃的话,收下好吗?”
气氛太过僵硬,李丹青哪里敢拒绝,连忙讪笑接过来了。
程池还站在那里,看陆知心往前门走掉。
“对不起啊,程池,我真的不是故意说的,我不知道你没和她说。”李丹青看她坐回座位,时隔两天,终于想起道歉,“不过我看知心也没生气,还冲我笑嘞。你哄她两下,反正你们关系这么好.道个歉就好了。”
“嗯。”程池点点头,不想和她争论错误到底在谁。只看了几眼陆知心推过去的盒子。
她不懂,明明陆知心也发现了自己并没有吃到上次的点心,那为什么第二次还要把它推给别人呢?
既然她都愿意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把那几支放乱的笔一支一支摆正,为什么不愿意往抽屉里看一眼,上一个盒子她好好保留在里面。
“那个,这个还是给你吧……我看她本来也要给你的。”李丹青小心翼翼地觑她神色。
“她给了你,你还是不要给我。”
程池重新拿出下本课要用的书,一副丝毫没有被影响到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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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好几年,沈听落又经历了小时候那种说话没人回应的窒息午餐。.
就目前陆知心和程池的状态而言,只有以前小学时几人闹矛盾中午又不得不一起吃饭时才会出现。
那时候沈听落出于调节气氛的话陆知心没理,现在他说的话,陆知心依旧没理。
还真是从小到大一点改变,一如既往地擅长叫他尴尬。
“江乌鱼画室团建,今天晚上聚餐,问你们去不去。”他搞不懂这两个人为什么会吵架。
“画室团建我们也可以去吗?”程池本来也吃不下饭,顺势就把碗推远了。
“那当然了,毕竟画室的所有费用都是我们江少爷家里报销的。”
程池沉默两秒,了然点头,说:“都去吗?”
“我和林火看你们去不去。”
“我……”程池往陆知心方向看了一眼,没说下文。
沈听落把碗推回去,示意她继续吃,而后凑到还在生闷气的人旁边:“去不去啊,小六子?”
“不去。”她冷冷开口,但明显赌气的成分更高。
程池睫毛闪了闪。
“不去就不去。”沈听落笑笑,没被他的语气威慑到,“那我今晚把江少也请来供您消遣,陆小姐满意否?”
她头都没抬,只道:“几个人?”
一路行云流水的人这会儿卡了壳,抬头无声询问程池,如果她不应,那就只能是3个人了。
程池注视她须臾,主动回答:“我们五个人。”
陆知心哼声:“随便你们。”
见状,沈听落没再啰唆.用手机和程池暗度陈仓。
没办法,从小他就劝不动陆大姐.她性子犟论别人好说歹说也动摇不了她,得靠当事人主动去低头哄。
从他哄的几次经验来看.其实不担心程池会受委屈.因为生起气来虽然不怎么讲理.但很讲情,也很好哄,就是雷声大雨点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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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将其是为和好讯号的程池在晚上才发现事情并未如她所料,陆知心的惩罚显然没有轻易结束。
她迎来了又一个难熬的鼎沸火山口。
同程池一块儿吃饭以来,几人头一回挑了酒店。
华重的酒红色帷幕自动拉开,露出鹿城中心观影河的街景,旁边是林立的国际大楼,川流不息。
27层高楼望下去只能看到如同星子的灯火,和波光粼粼的白练,俯瞰整个中心城区,摩天大楼拔地而起,蜂窝一样亮起的办公室渐次排列。
江逾白似乎不清楚情况,一如既往和他们谈论前几天谁家小公子在观楼山飙车摔断了手。
程池头一回感受到缥缈虚无的不真实。
酒店是江家控股的,所以大厅的墙上甚至挂了两副“鱼白”之作,和那些拍卖会千金求来的名画并举。
专人把他们迎进包厢,程池才意识到,这是酒店专门为江逾白保留的。
因为沙发上还搭着他的几件外套,角落里堆了几块画板。
即使是她这样一贯宠辱不惊,不卑不亢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此刻自己其实坐立难安。
而这份“难安”绝大部分来源于——陆知心并不搭理他。
——事实上,程池很少说话,所以这个“不搭理”表现得很隐晦,但顿感如程池,却察觉到了。
沈听落坐在她左手边,时不时闹一下,程池应对的同隙又听着陆知心和江逾白的对话出神。
期间上菜的服务员不小弄洒了陆知心手边的果计.冰红色的液体顺着玻璃板淌在了她的校服上。
服务生满脸焦急与惊恐连连道歉,激动得都快要哭——他还是个学生样儿,看着刚上班没多久。
陆知心接了他递的纸巾,神情温柔地说没事,还反过来安慰人家别愧疚,表现得大方温和,好说歹说把人劝走了。
程池看着高脚杯里来回荡漾的水文,突然变得茫然。
平日里这么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陆知心,怎么在面对她时这么小气呢?
她为什么还要生气呢,难道她真的不明有这是李丹青的错吗,即使程池是撒了谎可难道不是情有可原吗。
如果这是为了给她一点惩罚,是不是有点太过了呢。
怎么对一个新手没有一点预习机制或者复活机制呢,还是说根本就是不在乎新手的打法任意出局呢。
陆知心摆出一到很不想和她讲话的样子,让她芒刺在背难以开口.那些思索了大半天的话就像一个被堵住的泉眼.只会咕噜冒泡可涌不出去。
她表现出的抗拒更是给它砸了一块儿石头。
程池竟然真的没法开口了。
而沈听落呢,上午听了事情详细,只说:“我懂她的意思了。”
问他怎么做,他却只说一个程池早已知道的答案:“这是你俩之间的事,需要你主动找她。”
程池难以理解地蹙起眉头。
难道自己不知道“主动”吗?可主动干麻呢?和陆知心解释为什么撒谎,为什么会没有吃布雷糕,之后呢,两个人握手言和、重归于好吗?
可是真的会有这么简单吗?她没有得到过修复一段关系的机会,她不知道。
那么暂且真就如此简单,本就寡淡的程池一直酝酿的那些话也在陆知心接二连三的推拒中烟消云散了
是的,她失去了主动开口的勇气。
因为一句话没说,她的脸却热了。
不知是出于尴尬还是羞愧亦或是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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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风很大,垂柏暗影摇曳,程池敞开外套,凉风在她指缝穿过,鼓起宽大的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