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万光年内唯一的绿洲。
满心满眼的震撼。扎吉轻忽地克制着呼吸,仿佛眼前瑰丽的行星只是他疲倦奔波之后的幻梦,只消须臾的一颤,梦境便会崩塌。
一只蝴蝶在他身后,无声地凝睇着他。
翅纹繁复,色彩翩纷,在蓝星恢弘的澌光下返闪着鲜丽饱亮的韵色。
“是你把我召唤来的吗?”蝴蝶不说话。
他笑,自顾自说,“这颗星球真美。”
那只蝴蝶向前跃动,似乎要钻进他的臂弯。于是他抬起手,未期然,它就停留在他指尖。
而后滑动到形状分明的指骨,落在他一粒微突的凛冽骨节。
蝴蝶翅翼扑扇成弧,好像在他心尖上一撞。它翕忽振动着,在扎吉似冰的气息里,轻柔与他相视。
扎吉全身透斥着地球折来的光亮,恍惚而朦胧,雨丝一样展进她眼里。
“你是——这里的星之声吗?”
他启唇的一刹那,有段极致悦耳的乐律轰然响彻樱井川脑海——有如活泛海浪冲洗凸砺礁石,又如温热春潮轻慢淌入枯裂袤土。
银津贯彻寰宇,星空繁密辉映。她悬留在扎吉的指节。
他一直都在温柔微笑,眼光澄明波遥,粼粼叠出蝴蝶的剪影。
彼时北斗悬斡,曦辉朗曜,光河穿流如瀑。
医疗器械浸开均匀的光,在病房玻璃窗上打起沙沙一层亮。
在这片亮的前方,佐菲挡出一片轮廓。他一腿微弯,另一只脚伸出去,形成半倚半靠的姿态。
他额上绑了层纱布,有些微血迹渗出来,褪成暗褐的色块。左眼视线受到阻挡,他抬手烦躁地拨了拨凌乱额发,却无济于事。
病房开起一盏灯,青年躺在雾一样的光源下方,面容安静。因为呼吸的瑟动,他鼓起的眉骨、鼻梁和嘴唇旁边,都绰起了微抖的影子。
医护人员忙进忙出,给他们换绷带、监测体温。
白光灯照得满墙冷清,佐菲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影上。
明明早就习惯了银十字的氛围,他现在只无端觉得冷,觉得难过。
青年双眼紧闭,黑绒绒的眼睫忽然偏了偏。
听见床上那人微弱的动静,佐菲忙起身凑过去握他的手,手指碰到缠满手臂的白色绷带,一个激灵又缩回来。
年轻男人侧过头,看向佐菲,露出一个微笑。
在炽白的、冷调的光线下,他的表情虚淡到不真切。
“扎吉,你感觉怎么样?”
麻醉的药效似乎过了,他试探性地抬抬手,旋即锐痛袭来,激得他瞬间起了冷汗。因为使不上力气,被严实包裹的右手滑出被角,因为疼痛而微微蜷缩。
“佐菲,”他阖了阖眼,语声喑哑,“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我梦见,我飞了好久好久,终于追到了那颗星球的星之声。与你遇见的不同,它是一只很漂亮的蝴蝶,我从没见过那样的生灵,四周好像被一下映没成深蓝的海洋……”
他眼帘半掩半垂,目光朝向空中一个无焦的盲点。
佐菲望见他重伤的右臂,喉头一堵,随即隐忍地狠掐下掌心,语气尽量平缓问,“然后呢?”
“它在我的手上停留了一下,就消失了。我遍寻行星,怎么也遇不到了。”他停了一下,漆黑的碎发跟呼吸一颤一沉,好像同处一个脆弱的频率。
他的嗓音里疲意愈深,一句叹息涩然脱出唇隙。
“如果——如果我能像你们一样可以使用星之声,是不是,他们就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