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风潇雨晦的淮秋城,一白影如流星划过天际,降落在一客栈前。
叶轻扬一步跃下,抱住缩小的遥遥后却没了后续,傻愣愣地站在街上,仰望着客栈上方高挂的匾额,不知思绪飘到了哪去。
走到门口才发觉身后人没了响动的宣霁回望:“傻站着做甚?”
叶轻扬唇角微微一动,缩回眼神,视线散乱地望着地面,闷声问道:“我这么进去,会不会……不太好?”
宣霁:“?”
“前两天闹成那样,这个时候我还去她面前晃,多少有点……”叶轻扬揉搓着遥遥背上的毛,足尖划着石板路,心里默默数着啪啪哒哒砸在地上、溅起的一朵朵水花,支支吾吾道:“要不我把引路玉佩给你,你和他们一起去吧。”
宣霁眉尾一压,盯着他无声看了片刻,满不在意道:“也行,好歹丰子俞认路,有他在,我们三个不至于跟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有你没你,确实也没什么两样。”
这话委实不大好听,叶轻扬勉强笑了笑,摸出玉佩,“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你让阿俞传信给我。”
宣霁接过后却没急着走,仿佛知道他还有话似的,好整以暇地环起双臂,倚在柱边。
果不其然,不等她多等,对面那人便自顾自地开了口。
“祖爷爷说他们不喜欢被人打扰,虽然你是洛家人,但终归没见过他们,去的时候还是小心些,别太冒进,也别被其他人看到了。”
“嗯。”
“你们出来后,得了空记得传个信到千寻城。”
“好。”
“还有……还有……”叶轻扬下意识想多叮嘱几句,可该交代的来之前叶云梦均已交代完,到了此刻,他里里外外想了一通又一通,实在不知还有什么能说的,只好尴尬地咬着字,杵在那。
“还有,”宣霁眉头微挑,问道:“话这么多,你确定你真的想走?”
叶轻扬被问得哑了口,犹豫半晌,最终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表情却比哭还难看,就差把沮丧两个大字写脸上了。
宣霁没拆穿,若有所思地嗯了声,顺着他的回答,毫不留情地送客:“那走吧。”
“……”
面对宣霁的“咄咄逼人”,叶轻扬被堵得有点难受,不敢抬头,想走却又迟迟迈不开腿,脸上一阵一阵地发热,被风吹了须臾也没散下去。
少顷,叶轻扬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混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含糊道:“你先进去吧。”
“不急。”宣霁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瞥向外侧丝毫不见停歇之兆的雨,“反正今夜不走,我有的是时间,不差这一时半刻。走吧,等你走了我就进去。”
“……”
叶轻扬整颗心倏地一沉,脸上的热散了一半,手上揉搓的动作也停了。
他站了很久,直到周身的避雨结界散去,夜风吹着雨,凉意渗进皮肤,一路钻进五脏六腑,耳边遥遥“嗷”了一声,他才猛地一抖,从复杂的心情里挣扎出,听到台阶上的宣霁低笑了下。
“多大出息。”宣霁随手将玉佩砸回去,背过身道:“我不懂你有什么好逃避的,我只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的纠结不会改变任何事,除了可能气死你自己。江鸿是伤了,但还没死。如果你觉得做错了,那就去改变错上加错的结局,而不是在这哭丧着脸做缩头乌龟。啊不对,”宣霁侧过脸,视线绕着叶轻扬上下巡了一遍,摇着头咕哝道:“你进又不进,退又不退,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连缩头乌龟都不是。”
“我……”叶轻扬鼓囊着嘴,本能地想反驳,然而苦于找不出可供辩驳的话语,“我”了半天终于还是熄了火,捏着玉佩委委屈屈地道:“你又不是我,当然轻松。”
宣霁又笑了一声,“是啊,我不是你,那你难道就是江鸿了?”
叶轻扬一怔,忽然明白过来什么,刷地抬起头看了过去。
三步之外,站在台阶上比他高了半个头的宣霁没再说话,只背对着他,丢了句“雨越来越大了,淋够了就进来吧”,说完便掀帘进了门。
客栈内灼热的火光在脸上一闪而过,在雨里站了这些许光景,全身衣服都已湿了七七八八,叶轻扬却觉心间莫名有一股热流涌出,痴傻地弯起嘴角,迈出了僵立许久的步子,怎料还没走两步,便被黑漆漆的路混着泥水绊了一个趔趄,差点栽到那倒霉台阶上。
遥遥灵活地窜下去,冲这犯傻的主人恶狠狠龇了龇牙,叶轻扬却也不恼,踉踉跄跄地站稳,嘴角越咧越大,捞起遥遥,手忙脚乱地滚进了客栈。
眼见宣霁已经拿过牌子上了二楼,他顾不得打理浑身狼狈,顶着客栈掌柜惊奇又忌惮的注视,追着宣霁一起到了一间房门前。
宣霁刚想扣门,叶轻扬忙不迭把人拦住。
“等等,你先等等!”叶轻扬压住轻松与忐忑并生的心情,撑足了底气,刚伸手到那门上,却听吱呀一声,门开了。
丰子俞头还半扭着,似是刚跟屋内的人说了什么话,嘴角挂着抹浅浅笑意,一出门发觉不对,才后知后觉地扭回头,对上了原地僵住的叶轻扬。
“来啦?”丰子俞半是询问半是招呼地问了句,“脚程还挺快,我还打算出去接你们来着。”
尽管事先已在心底悄悄打过无数次气,心觉已经做足了准备,可门真正打开这一刻,叶轻扬还是不免心头一突,浑身绷直。
丰子俞一眼扫到叶轻扬肩头未退的水渍,再一看他那表情,几乎立刻看穿了他百转千回的心情,指尖一勾,先用净身术把人整理了一番,随后才让开身,安慰似的拍着叶轻扬的肩,笑道:“进吧。”
叶轻扬人还僵着,但同路而来的宣霁可不管他如何了,一心想着屋里人,径直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