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熙颖望了望屏风后,扶额,“罢了罢了,别在这里吵着陛下了。”
她得知顾鸩止中毒的事后便派人封锁了消息,外头的臣子虽不知皇帝如今正悬吊着一口气,但瞧着这猎场之上浓郁的阴沉之气,便可猜之一二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或许今日还是顾鸩止当政,明日太阳升起来之时便也是易主之刻了。
顾鸩止遣退了帐子中所有扰乱清静之人,独独将沈然之留了下来。
沈然之是第除了何福以外第一个得知顾鸩止中毒的人,也是第一个赶来的,比太医还要先行一步。
何福命人去传太医,便扶着顾着止躺在软榻上。
帘掀帘子落,沈然之从外面进来,手脚失了方寸,踉跄走到顾鸩止身旁,坐到软榻边,噎了一声问道:“你怎么了?”
顾鸩止似乎还从未瞧见过沈然之如此着急过,但想着是因关切自己而来,窃喜之意便再也藏不住,浮现到了脸上。
沈然之瞧见他勾起的嘴角,道:“你为何还笑的出来?”
话音刚落,外头一阵贯耳的雷声打下,将帐中的烛火都震的摇摇欲坠,紧接着暴雨便落了下来。
他声音虚虚弱,笑道:“我自幼便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这等事忍忍便过去了。”
他瞧见沈然之竟坐在自己的软榻上,阎王也敲门了,仿佛也听不见了一般,望着他惊了又惊,喜了又喜。
丈夫的床榻唯有妻子能坐,虽说他们本就是合过庚帖,在世人,在天下面前是堂堂正正的凤鸾,但私下里只有二人知道他们未饮合卺酒,未行结发礼,更未有过一夜的洞房呜啼,夫妻之间本该做之事,未做一件。
若说追其本源,那就是众人皆许之,唯我独拒之。
顾鸩止想沈然之大概是心切,一时忘了礼数。但这一切都不要紧了。
我临幽都前,与君生别离。来世续前缘,误雪还依依。
当下,顾鸩止垂放在一旁多时了的手不知不觉地移到沈然之的手上,将他的手牵向自己,贴的心口处。
沈然之能感受到顾鸩止的心跳强劲有力,便不像是个将死之人。手仿佛被灼烧到了一般,想要缩瑟回来,却被对方紧?着。
话到唇边,他哽噎了一下,想了想如今已经命已垂危,若还是将芳心暗藏于心,恐怕是死也要带着遗憾死去了。
他的心河在此刻决堤。
顾鸩止泛白的唇启动,艰难开口,道:“即便这次我人没了,但我的心……它不会死,你可瞧了…着它在动?”
天不老,情难绝。
沈然之处变不惊,沉吟思忖良久,搪塞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闻言,顾鸩止?住沈然之的手有些许松动了,他不知是当喜还是当悲,他的喜是:原来他知道,悲的亦是:原来他知道……仿佛一刹那在两人之间生出了天堑,到底是生死别离。
沈然之瞧着他脸他面上尽是靳意,只道:“常言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你定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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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月藏在云层后,拼命撕开的一条裂缝,露出丁点白皙的面孔。
山雨欲来,林子里的树被萧瑟的秋风吹垂了首,吹折了腰。
前几日打猎之时,沈然之便在一处地湿的山谷处瞧见过白通草。他抬眸望了一眼乌云已经将头顶上的那片天覆盖起来,过不了多久雨水便会如猛兽般的袭来,他得加快了。
扬鞭车马,赶到那处时,暴雨轰的一声落下,犹如天神为了清洗尘寰的污浊而泼下的一瓢水。
沈然之下了马,随手在一旁捡了一根结实的木棍,一下又一下地砸向地面,溅起泥土混合着腐叶,不断拍打在他身上。
他本是身上带有火折子的,但天偏就逆他而行,即便带了如今也用不上了。
沈然之他在听闻顾鸩止中毒之后,未曾落下一语,三步上马,撞破长风,去山谷里找药材。他知道如果此时若是将时间赌在等太医院上,毋庸置疑是将顾鸩止推至绝命悬崖边。
帝王中毒此等危机江山更替之事又如何能声张?他们一面派人回宫取药,一面沈然之又独身去找草药,这便是最保险的法子。
他要找到白通草,仿若失去了理智一般。君子当是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可他做不到。眼瞧着牵动自己情弦的人,将阖目于九泉,他如何能理智。
他不想留下遗憾,不想在孤冢前,话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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