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昀对案沉思了良久没有头绪,不过很快他便无暇他顾了——桌上写了一半的东西催促着他继续动笔。
因着章旻与乐淞的一通闹腾,这几日,沈昀所有的心思都倾注在学舍上。三百余人的生活学习区域,没有规章,迟早乱套。
苏云起一来就看到他案桌上写的密密麻麻的手稿,笑道:“哦哟,沈大人又在给可怜的孩子们上些什么酷刑啊?我来看看。”
他说着拿了起来。
“生员每夜务要在号宿歇,不许酣歌夜饮,因而乘醉高声喧闹,违者及点闸不在者,各加决责。
诸生穿戴衣物必须整洁,衣巾务要遵依朝廷制度,不许穿戴常人巾服,与众混淆。
置身校外之时,亦须身着制服,衫帽规整,不得随意着装,过于散漫。
内外号房,各生毋得将引家人在内宿歇,因而生事,引惹是非。
生员拨住号房俱已编定号数,不许私下挪借。不得人为破坏公物。
每班选一人充斋长,督诸生工课。衣冠、步履、饮食,必严饬中节,夜必宿监,有故而出者,必告斋长,令斋长禀之以主簿。【注1】
……”
“嚯!”
苏云起尚未读完,“你这是动真章啊。”
“没有规矩,怎成方圆?”沈昀说着,又拿起草稿: “帮我过过目,可有错漏。我准备明日再让范司业看一遍,他若无话我就规定下去了。”
“啧啧。你,有句话怎么说得,‘新官上任三把火,’上来便是几十条规定,如此详备,也亏你想的出来。”
苏云起接过品评着:“嗯,设斋长这点我以为不错,有人领着,好过群龙无首。”
“令他们自己打扫学舍,也不错。”
“哈哈,点卯,是不是上回乐淞他们偷跑出去给你提了醒?”
“每日必须统一着装。”
……
苏云起阅罢,放下草案,“我认为你写的很好,无懈可击。起码我是想不出甚么补充的。”
他半晌长叹一声,“国子监有你这样的学官,真是他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你尽管去吧,我想范司业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嗯。”沈昀沉吟片刻,“对了,你这会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云起:“噢,我这两日把印书所得银钱算了算,我想保今年国子监的各项开支应是足够了。”
沈昀点点头,也不枉数月以来一帮子人的忙活了。
苏云起又道:“不过也不知王监丞如何跟书商相谈的,他们大多皆是赊账,我倒不是说他们胆敢不认账,只是……”
沈昀明白他的意思,没有现银,那么年初时王监丞面临的困境,依然没有得到实质性的解决。
“我未做过生意,许是他们皆到年终才结算货款?”沈昀若有所思,“这样,这两日我俩挨家去收取货银,起码先付一半,否则我预感迟早还要出事。”
苏云起道:“好,我去拿账本。”
两人说着便准备动身去收账……
沈昀这厢忙了监内的事,转眼休沐又至,得李玄亮相邀,他此时已坐上了李府的马车。
马车自宽阔的京城大道始发,而后一路弯弯绕绕,沈昀已识不清道时,进了一条深巷,在一处偏僻的宅子前停了下来。
沈昀踩着脚凳下了马车。
四周人迹罕至,幽静非常。他暗吸一口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李玄亮自身后将手臂搭在了沈昀肩头,“我记得沈老弟提过,你尚未娶亲,为兄今日就带你好好见识见识这京都的风采!”
吴鄘听罢瞬时便领会其意,插科打诨道:“那沈大人待会可得悠着点……别下不来床啊,啊?……哈哈哈……”
跟随而来的其他人闻声也哈哈大笑起来。
沈昀道:“吴大人,京都粮仓那么多粮食都塞不住你的嘴,只管跟我们混闹,也不怕粮食跑了,李兄指不定先捶你。”
吴鄘呵呵笑着,“沈大人真是风趣。粮食又未长腿长脚,如何跑得?依我看,沈大人你还是多留意着自己的腿脚才好。”
众人听完又是一阵哄笑。
李玄亮止住笑意,人模人样制止道:“行了行了。看看你们,一个个狼窝出来的样,若是沈昀以后不敢来了,我头一个拿你们是问。”
说话间几人已至庭院深处的一间屋宇,与其说是正厅,倒不如说是大殿更为恰当。高立的门楣,宽阔的台阶,图案繁复的窗棂,沈昀只在宫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