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楠亦面露喜色,点头道:“是啊,还需感谢沈大人雪中送炭,家母这些日子一直念叨着您。”
张楠说着上前掏出一张银票放在了沈昀的案桌上。
“这些我实在是不能收了。”
虽说先前沈昀给他妻子送银子时,说辞是国子监专门给拨的一笔款子,但张楠何尝不知,这是沈昀个人的意思,否则也不会等至今日了。
沈昀对张楠的心思也心知肚明,不过只要他未拒绝,旁的都不重要。
“令母的病情既有所好转,看来这回的药对症,不得继续治吗?如此紧要时候,银子怎能断了?”
沈昀说着又把银票递给张楠。
“不不,使不得,先前的拙荆都已收了。”
沈昀与张楠一样,同为读书人,知晓文人皆有一股独特的执拗劲儿,等闲是绕不过弯去的。他遂压低声音,“实话告诉你吧,这是豫王殿下感念你的孝心,托我转交予你的。”
张楠诧异,“豫王?”
“对啊!”
沈昀劝道:“他们这些王公子弟,手里的银子也使不完,难得肯漏点出来,你啊,就安心收着吧。”
“可是……,”张楠只觉沈昀此理颇有不通,但一时语塞,竟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回绝。
沈昀趁热又打铁,“还有这些学生,说实话,都十分想念你,自你回去后,他们还一个劲儿问我,张助教何时回来。”
“真的?”
张楠微微赧颜,自己请辞归家也是无奈之举,没想这些孩子……
顿时颇受感动,心口热胀胀的,像烧着了一团火。
沈昀轻笑,“这如何能有假?”
他说着站起身来,把银票塞到他手里,“你还是好好收着,权当为他们留下。”
话已至此,张楠也不好再推绝。
二人接着又聊起了近日国子监印刊书籍一事。张楠心知此事虽说不上多么振奋人心,怎么也算是解决了监内最紧急棘手的难题,却未见当居首功之人有多少乐色,反而一副忧心写在了脸上。遂问道: “沈大人似乎有什么心事?”
沈昀没否认。他晓得张楠与苏云起二人是不同的,加上他最近也确实是憋闷坏了,遂将自己和李义甫所说之事俱相告知。
张楠听罢,深吸一口气,沉思许久才说道:“某虽不才,却也不敢妄语,大人心之所想,某又何尝不曾?奈何心有余而力有所不逮……不过偏安一隅苟且度日罢了。”
沈昀素来知晓张楠是个有志有识之才,于监内之事,他也曾满腔热血,沈昀倒是无甚意外。
张楠又问了句:“大人可知为何李祭酒不首肯吗?”
“李祭酒的意思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沈昀耷拉着眼皮。
张楠:“也不错。”
沈昀:“外加李太傅他平日还要去东宫教授太子,也实分身乏术。”
张楠点头,“窃以为还有一事——嘉和一年的科举改革,大人也知晓,此后座主门生制便不复存在。沈大人你现如今逢人便可自称天子门生,敢问如此制度下,还有何人会热衷于教学之事呢?”
沈昀听罢,久未言语。
他亦出身科考,自然知道本朝的科举,在嘉和一年时就进行了改制。
追溯前朝,科举几乎皆是自乡试至省试的二级考试制,考生们最终的排名生死全捏在考官手中。考生们为了得到考官的青睐,纷纷攀求关系找人请托,由此所形成的以考官和及第者之间结成的庞大利益团体,历来在整个王朝官场的关系网中不断攀扯。
为遏制举子与官员之间结成朋党危害朝政,嘉和帝登基后则一改这二级考试模式,又新增了一轮殿试,科举遂由此变成了乡试-会试-殿试三级考试制。
而所谓殿试,是由天子亲自主持,以分科考试之法选拔人才的制度。会试合格的考生,都需要在殿前由皇上亲自召见,考试后,由皇上当场唱名,唱名制度与殿试制度相得益彰,使得新进士们真正成为了 “天子门生”。
李义甫虽对沈昀的建言献策置之不理,却也没忘了他,还特地为这个七品小主簿置办了一次家宴。
沈昀受邀前来,甫一进府,便忍不住频频侧目。太傅府和豫王府相比,更是隐约中透露出一股奢华之气。
宴席摆在了一处水榭中,水榭不远处有座假山。风送水声,四五月的天,不冷不热,如此情景,若不是沈昀无心赏玩,也定然会有怡然自得之感,一如此时的苏云起,就优哉游哉的东逛西瞧,瞅瞅假山,口中念念有词,又去遛一回廊檐上挂的鹦鹉。
沈昀等一众监内学官陆续到来后才落了座,这时豫王也闲庭信步地走了过来,道一句,“小王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