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昀用衣袖抹抹嘴角。
“赵宝,添茶。”
注视着碧绿的茶叶在注入的沸水中几经翻滚,沈昀心想该解释的也说清了,看他的样子应是没想找自己算账,该找机会溜了。
正欲开口,不知怎地,豫王犹如洞穿他心思一般,目光灼灼:“沈大人……就丝毫没想过要谢本王?”
又觑了眼沈昀的袖囊,“好歹替你寻回东西了不是?”
呵呵,原来埋伏在这儿呢!
沈昀讪讪:“那是那是,下官必定得好好答谢王爷的仗义相助、慷慨解囊。”
说完又暗自琢磨起来,自六岁就家破人亡的人,此时别说奇珍异宝了,就连银锭子也掏不出一齐整的,总不能薅把头发给他吧?
只得说道:“不过,下官囊空如洗,不知王爷您想要何谢礼?”
这回彤城澈倒是没让沈昀继续为难,他站起身来, “我听闻沈大人精于绘画,丹青技法纯熟。要不,”他略一停顿,临时起意似的,“作画如何?”
沈昀不禁纳罕:这等微末小事他都知道?
口中答应着:“好啊,只要王爷您不嫌弃,画一百幅都成!”
“……我仓促而来,未带笔墨,”沈昀注意到豫王身后笔架上一排各式毛笔,“不知可否借您的墨宝一用?”
豫王微微一笑, “些许小事,让赵宝准备即可。只是,本王等了你半日,这会不得空了,要不……改日?”
沈昀又如何有异议。二人遂相商,下回休沐,在王府一聚。
伺候在侧的赵宝,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望着沈昀踏出院门,疑惑不解道:“爷,您这会还有什么事?我怎么一点不知道?是我给记漏了?”
“嚷什么,人没走远!”彤城澈喝住他,而后慢慢收回了视线。
数日后,得了腹疾的学生们,个个恢复如初,生龙活虎地去听课了。
如意酒楼的事,最后也真的无波无澜,在沈昀的三言两语下化解了。
酒楼老板后来果然听从沈昀之言去请张厨子,恰逢其母大病初愈,平日所挣银子也花的所剩无几。此时前东家来寻,又许诺诸多,自然无话,仍旧回来。
王监丞平日只一心管自己的账,天塌下还有范司业顶着,对沈昀不甚了解,原本捏把汗,忧心他胡来,没料去了一趟就真解决了此事。实打实考举来的探花,到底有些真功夫。
范缜更是对沈昀一通夸赞,直言后生可畏!
苏云起也拿手肘碰碰沈昀,小声跟着学范司业那老成样,“后生可畏啊!”
沈昀:“别闹。”
眼见范缜似有离去之意,沈昀忙喊道:“范司业,我还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
“但说无妨,这里没有外人。” 范缜又坐了回去。
沈昀走过去为他添茶,道:“我留意到典籍室有大量典籍的刻板,内容极其详备。可以想见,当初这些典籍的整理,必是耗费了巨大的人力心力,这些刻板的刻本只供予监生,未曾流传出去是何缘故?”
沈昀有如此一问,是因为自前朝以来,国子监作为三刻——私刻,坊刻,官刻中的官刻,也可印刷书籍传世。
苏云起原以为他这几日的忙活是闹着玩的,此时心中也是一惊。范缜似乎也未预料沈昀会提起此事,沉吟片刻, “当初确有多印的打算,只是这批工匠为史馆所移用,接着监内的房舍因雨水太多又坍塌不少,我们又忙于补修房屋……后来监里琐事接二连三,这事慢慢就停罢了。”
沈昀听了点点头,原来这批匠人的撤离是因皇命,亦是无可奈何的事。又道:“我有个主意,想帮着提高监内的营收。”
范缜放下杯盏,“你想说印刷书籍售卖?”
“是。”国子监不仅可以印刷书籍,作为官方藏书处之一,更有海量藏书。
“我粗粗算过,国子监里共计在两千部以上。其中经史子集类就有百种以上,还有好多类书、韵书,杂书类更是不计其数,很多在民间皆已绝版,更是有不少前朝孤经绝本。目前有现成刻板的虽只有经史子集类,那这些刻板是否可以加以利用?”
见范缜意有所动,沈昀又道:“我们有专供的闽北花椒纸【注1】,歙州墨,价优质好……从版刻到印刷成书,我们做起来都并非难事。只是……”
“还有一样,需要禁止京城所有这些书籍的印刷,这样所有书商便只能来我们国子监进购了。”沈昀补充道。
沈昀所谓的雕版印刷,基本流程是先将书稿校对成册,由书手在木板上写模,再交由刻工雕刻成一块块凹凸不平的模板,最后上墨印刷成本。
范缜道:“此事不由我一人决断。”
苏云起赶紧道:“是啊,范司业,今年情势特殊,沈昀也是为了国子监抓破脑袋才想的招儿。您给想想办法呢?”
沈昀又道:“其实,我们截断的这部分书籍,也只占偌大书肆的极小一隅,对印刷商影响也不大,除了经史子集,他们也还有农桑医算,童蒙读物等等可刻板。”
范缜想了想,半晌道:“此事到底如何,容我去和李大人合计再议。”
又吩咐沈昀, “你先草拟一份奏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