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被这样抱起,任谁都该一惊。心跳如擂鼓,咚咚响着,翟和朔根本不想去听他在说些什么。
他气不过,心里骂了堆难听话,唯一文明点的一句是闫裴周我-操-你大爷。
……这鬼凭什么要求他去吃饭?明明花的是他的钱!
他讨厌自作主张的鬼。
“二选一,或者你有其他的选项?”恶鬼不为所动。
翟和朔瞪他:你玩够没有?幼稚鬼。
闫裴周只是嘲讽两句,抱着他的手依然很稳:“就你这小身板,还是算了吧,吃饱饭有了力气也不够看。”
翟和朔妥协了。
他去拧这只鬼的肩:放我下来。
对方从善如流,让他双脚重新同地面相接触,等他彻底站稳了才放开:“考虑清楚了?”
翟和朔白了他一眼。他拒绝了这只鬼的提议,坚决不去店里,最多去便利店买泡面。
闫裴周后退一步,没将他逼得太紧:“那就走吧。”
翟和朔很清楚,真被他抱下楼,明天起来自己就会登上报纸版面。
一个悬浮在空中的人,怎么想也是千载难逢的新闻素材。他会出现在某些人的镜头里,再往后,灵异调查局之类的组织会把他绑去研究组织成分,抽血是一回事,大概还会有其他轮换着来折磨他的法子。
这种场面,他绝对不想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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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和朔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忽悠着换了衣服走到了门外。
入夜,楼道的感应灯自动开启,他锁上门,下楼时又经过被熏黑的那面墙。
两周前他曾在那里见到过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恰逢这一层的照明灯坏了,对方蹲在角落里,在他走过时挪了位置,一半脸淹没在黑暗里,像面容扭曲的鬼。
那时的他哪里能想到,真正的鬼其实不在他眼前,只躲在暗处观察着,等一个将他吞吃入腹的机会。
闫裴周跟着他走出公寓楼,绕过两个转角经过一片花圃,最后走进家便利店。
他是挑完需要的东西能多快离开就多快离开的,身后的鬼显然和他相反,在零食架前停下了脚步。
架上是各种包装的膨化食品,薯片虾条锅巴,筒装和袋装都有。闫裴周啧啧称奇:“看起来这个也很美味。”
然后他的购物清单里就多了一项不必要的存在。
闫裴周的手蠢蠢欲动,还想将别的什么放进购物篮里,被他制止了。
——没钱。
折腾一通回到家,他煮了两碗泡面,和闫裴周分了应付了事。
到夜半时分,厨房里有老鼠出来觅食,咔擦咔擦咬着东西,他忍了,翻过身拿枕头将耳朵堵住继续睡。隔天起来再看,餐桌上摆了已开封的薯片,小夹子夹着,是闫裴周好心地给他留了一半。
翟和朔不领这情。
快递送到,他提前发了消息让人放在门口不要打电话,等脚步声远去了,才将纸箱拖进屋内。
商家包装得妥当,桃木剑和符纸分别裹在泡沫纸里,没有缺损。赤小豆用另外的袋子装着,他拆开封口,抓起一把便往闫裴周身上撒。
当事鬼没有就此消失,只好笑地看着他布置完这一切。
他试着将符纸贴上对方额头,没受到阻碍,但这所谓的驱鬼符根本没用,闫裴周依旧行动自如。
这只鬼弹掉了落在衣服上的豆子,而后又嚣张地问他:“还有别的想试的吗?”
桃木剑没握稳,落到茶几旁边,红穗跟着散开,颜色像血。翟和朔的情绪终于彻底崩溃。
我恨你。他无声地张了口,咬住自己舌尖。
湿意涌上来,海水淹没了他能看见的房间。他在海洋里漂着,四角有陆地,而他没进化完全,实际上离不开水。
翟和朔找不到能供呼吸同时又能站得稳当的空间。
室内安静,他喘着气,再一次无声重复:我恨你。
“噢。”恶鬼说,然后不要脸地将额上符箓揉成一团,丢进了桌边的白色垃圾桶,“我听见了。”
人类不动了,而他再一次见到潮湿的地面。
有水滴下来,声音轻得要他特意关注着才能听见。上一声和下一声之间要隔上许久,久到让他忍不住怀疑先前掉下来那一滴已经快要蒸发。
他蹲下-身,盯着人类看。还是双手抱膝蜷在地上的姿势,翟和朔当了缩头乌龟,不愿意再和他多讲一句。
闫裴周难得沉默了片刻。
嘴上说着恨,但面前的人类眼里并没有真正深重的恨意,更多是他读不懂的其他情绪。
这点很不一样。
在他走过的多少户人家里,闫裴周从来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他见过歇斯底里的女人、青筋暴起的男人,以及还不懂何为恨只是学舌的孩童,没有一个人说着恨时是这样安静的。
安静得他甚至想替对方抒发这些向着自己来的情绪。方法有很多,比如将那些散落的赤小豆一颗颗捡起来,然后用力砸回塑料袋里,听它们啪嗒啪嗒地痛叫,也许就心情舒畅了。
在鬼的认知里,愤怒或者怨恨不过两种表现途径,自己出声,或者听人类出声。不是死规矩,当然也可以类比。
他没有拆穿这个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