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嘉佑醉酒的样子颇有点眉黛含春的娇慵之意,这样的男人偎在身边说着情话,钟粤相信,就算她们两家真有世仇,她都难免要帮他找找理由。
更何况,她喜欢他。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钟粤,我好疼啊。”
何嘉佑用手指绕着她的一缕头发,眼底的水光潋滟着,虽然在哭,却又不让眼泪落下来,就那么一下下剜着她的心,钟粤怀疑他是故意的。
“都说了不让你喝酒。”钟粤拉过他受伤的那只手臂,语气不自觉温柔下来,“你能不能成熟点?这个样子让你下属和合作伙伴怎么想你?”
何嘉佑贴过来,说话的时候嘴唇不经意触碰着她颈部的皮肤,像是绵密而浅尝辄止的吻,惹人沉溺。
“我对他们又不这样。”
钟粤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给她下情蛊,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挪,“那就麻烦你一视同仁好吗,对我也保持点边界感。”
他却不给她逃走的机会,稍微伸了下手臂,就再次把她圈回了怀里,语气委屈至极,“伤口疼,心更疼。”
钟粤咬咬牙,“你自找的。”
“谁让你都不在乎我。”
钟粤心想,我要是不在乎你,你还有机会在这说这些有的没的吗?
何嘉佑问:“要是我皮肤上留了疤,你会不会嫌弃我?”
钟粤好心提醒他,“何嘉佑,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昨天在家里给我留了纸条的,说你也要丢弃我了,你好歹坚持过一天试试看吧?大家都是成年人,潇洒一点酷一点不行吗?我要是你,今天就是死也得死在飞往巴黎的飞机上,绝不会在这借酒装疯自降格调!”
何嘉佑说:“我没借酒装疯,我说的都是真心话。钟粤,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也不想自降格调,可是我一看见你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和你在一起。其他的,我都可以不在意,就算你只把我当成戒断别人的药也没关系,只要你开心,我都可以。”
钟粤心底的酸涩蔓延上来,又忍不住骂他:“你有病啊?是不是有什么受虐倾向?”
“你扔了我从小到大一直抱着的毛巾,答应会一直为我负责的。你知不知道,这几天身边没有你我都没怎么睡?”
钟粤冷笑,“所以呀何嘉佑,我也只是你的安抚玩具而已,你不要错把依恋当成爱情好吗?再说,你昨晚不是还和梁小姐共度春宵了吗,没怎么睡是因为纵欲过度吗?”
说完就起了身,抓起外套,“我还有事,先走了。”
何嘉佑有些慌乱,眉眼处又有些得意,问她:“你是在吃醋吗钟粤?”
“没有吃醋,是嫌你脏。”
何嘉佑一愣,继而反问她,“那邱新杰就不脏吗?他那么大岁数,也早不是一张白纸了吧?他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说不定什么都尝试过了,只是因为在你面前演了演深情,你就当真了?”
钟粤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也不跟他辩驳,抬腿就往外走。
她推开包间门的动作有点大,把门口的服务员小妹妹吓了一跳。
餐厅经理见状立刻笑着迎上来,问道:“你们吃好了啊钟小姐,怎么样对今天的菜品有什么意见吗?”
钟粤不想摆脸色给无关的人,只能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来,说道:“挺好吃的。”
“那以后你和何先生要常来。”
钟粤只能礼节性地点点头。
就这么说话的功夫,何嘉佑也狼狈从里面跟了出来,他手上的动作有些滞涩,外套穿了好几次都没穿上。
钟粤目光一凝,明白他是真的伤口疼了。
他为什么就不能爱惜自己一点?非要像个小孩子一样靠哭闹来引起大人注意?
思及此,钟粤的心脏骤然一缩,突然意识到这可能就是他从小到大试图证明自己被爱的方式,包括和他亲生父母之间的相处模式其实也是一种类似的心理投射。
“你怎么也不等等我。”他笑着朝她眨了眨眼。
这个动作要放在别人身上肯定油腻得不行,偏他来做就格外赏心悦目,钟粤看见餐厅经理嘴角不自觉翘了一下。
“吃好了何先生?”
“嗯。”何嘉佑点点头,又漫不经心地拉过钟粤的手,撒着娇,“老婆,你帮我穿好不好,外面有点冷。”
钟粤感觉自己被他折磨得心理承受能力都提高了很多,见他这副模样,她也只是无语地瞪了他一眼,便顺从地从他手里接过了外套。
今天的他穿了件极为素雅的开司米大衣,就连身上的褶皱都莫名有种老钱风的松弛。钟粤在想象的世界里将这样的他和梁小姐置于空旷有回音的豪宅里弹着钢琴喝着茶,更加坚定了她和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的想法。
经理激动地捂住半张脸,眼底流动着毫不掩饰的羡慕,“天呐,你们这是什么神仙眷侣!”
钟粤别了别头发,极为清醒:“何先生这样的神仙颜值,和谁站一块不是眷侣?不信你可以等哪天他带别人来吃饭的时候再观察一下。”
经理瞬时愣住,同时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钟粤点点头,飒沓如流星般下了楼,称得在她后面亦步亦趋的何嘉佑倒像个小娇夫。
“老婆,你等等我。”
会所的后街是一条贩卖文艺的商业街,这会儿虽是午后,街上的游人倒是不少,单单一个冰淇淋车前面就排了十几米的队。
钟粤找了个人稍微少点的地方停下脚步,像是刚看见何嘉佑似的问道:“我去那边的公交站等车,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何嘉佑神色有些迷蒙,“我这样也开不了车了,你忍心就这么把我扔在大街上吗?”
钟粤叹了口气,问他:“你现在住哪?我看看我顺不顺路送你。”
“我想回我们的家,可以吗?”
钟粤斜睨他一眼,“不可以,那里现在是我一个人的家。谁要染着别人身上味道的你碰我的床单?再说了,你不是把你东西都搬走了吗,还回去做什么?”
何嘉佑跌坐在一旁的路基上,也不顾身上的高级服装会不会被弄脏,依旧闲闲的,“那我就无处可去了,前两天住的医院,昨晚在车里凑合了一夜。”
钟粤意识到哪里不对,面上却不显,“那你和梁小姐还挺有情趣的。”
“你想什么呢钟粤!”何嘉佑有些难以置信,“我跟她情趣什么?”
钟粤冷笑:“咱俩莫不是有一个人记忆错乱了?昨晚开车把你载走的难道不是梁小姐?你亲口说的,你是陪新女朋友去办事才碰巧偶遇我的。你要是这么快就出尔反尔,会让我开始怀疑你之前对我说过的每句话的。何嘉佑,你能不能不要继续自降格调了?”
“我骗你的。谁让你连提分手都提得那么平静,你这样怎么不怕我怀疑你之前对我说过的每句话?钟粤,你是机器吗?感情如此收放自如?”
钟粤咬了咬唇,退后一步也坐在了路边供游人休息的长椅上。
两人就这样默默看了会儿这喧嚣的人间。
街上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年轻的父母各自牵着孩子的一只手,情侣羞涩地分享着同一只冰淇淋,旅拍的年轻女孩头上簪着花,跟着摄影师在各个小巷子里穿梭着。
这世界的运行规则明明那么简单,于她和他怎么偏偏就那么难?
钟粤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又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转身去叫何嘉佑,“我就真的……”
刚说几个字,她就发现他斜倚路旁的树上,似乎已经陷入了深眠。
他睡着的样子很乖,钟粤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一个比她还大三岁的男人身上联想到“乖”这个字来。太阳斜斜照下来,把他长长的睫毛映在白皙的皮肤上,像是南国海滩迎风摇曳的椰子树。
钟粤蹲下身来,指腹在他唇上温柔拂过,心底的湖逐渐泛起涟漪。
即使已经认识了这么久,她似乎还是会在某一瞬间重新对他心动。
她是真的好喜欢他呀。
她觉得她这一生再也不会遇见比他更热烈又纯粹的男人了,他就像一轮初升的太阳,骤然出现在她灰暗的天空,从此一切都不一样了。
“何嘉佑?”她拍了拍他的脸,“别在这睡。”
可他还是没有醒转的迹象。
钟粤任命地叹口气,茫然四顾了下,恰好发现街对面有家看着还不错的酒店,想了想也只能先让他在那醒醒酒了。
也不知道他一个酒量不行的人喝这么多酒干什么。
钟粤试了好几次想扶起他,可醉酒的人就和溺水的人一样不受控制,最后没法,她只能求助路人。那个大哥狐疑看了她半天,直至她解释了好几遍她们真是男女朋友,对方才勉强答应帮忙。
钟粤发誓,她这辈子就没这么丢脸过。等她终于把他扶到酒店房间的床上安顿下来的时候,她累得直接就瘫在了床边的地毯上,连动都不想动了。
她昨晚也是几乎一夜没睡,人已经疲惫到不行,本想着就这样简单休息一下就离开,可不知怎么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中间她听见何嘉佑的电话响了好几次,可他不醒她也懒得管,后来世界终于安静了。
等再次睁开眼,外面的世界已经霓虹闪烁,房间内却一片漆黑,她不知何时上了床,整个人正小猫一样缩在何嘉佑的怀里。
钟粤吓得顿时清醒过来,立刻轻轻翻过身去,想趁何嘉佑还没反应过来时悄悄溜走,却不想还没等她一只脚触碰到床边的地毯,他的手臂就从后面圈了过来,紧紧把她禁锢在了怀里。
钟粤的身体顿时进入了戒备状态,呼吸不受控制地凌乱起来。
“要逃去哪?”何嘉佑的呼吸喷薄在她耳后的皮肤上,酥酥麻麻的痒。
钟粤不敢回头,只说:“没逃,就……正常离开。”
“这正常吗?占完别人便宜就当无事发生?”
钟粤感觉到了什么,浑身的皮肤都燃烧起来,一把按住他不安分的手,“你别乱动……我哪有占你便宜!我刚刚只是……”
可何嘉佑却并没有给她说完一整句话的机会,而是直接将她身体翻转,整个人覆了上来,目光相对的那一秒,她明显感觉两个人都颤了颤。
“我昨天不该故意说那些话气你。我跟梁小姐其实是去跟她父母解释我们俩都对对方无意的。”
何嘉佑温柔而耐心地解释着。
“你说什么?”
“我说,你放一万个心,梁小姐也不喜欢我,你的男人没那么抢手,随便谁都会爱得死去活来,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傻?”
钟粤抿抿唇。
这说的什么话?
“我放什么心,你跟谁怎样关我什么事。”
“真不关你事?”
“当然。”钟粤郑重点头。
何嘉佑整理了下她耳边的乱发,好整以暇地说道:“你要想好了再说话哦,不然……”他稍微调整了下姿势,“后果会很严重的。”
钟粤立刻清晰感受到了他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顿时慌了神。
“何嘉佑你别闹。”
“没跟你闹。”
“你胳膊不疼了?”
“疼。”
“疼你还?”
“不耽误。”何嘉佑弯唇,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丝并未完全清醒的醉意。
钟粤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