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沅芷身子剧烈颤抖起来。
是她……不,是他们……怎么会?
就因为她曾轻信沈修识,轻易交付了心,才会导致顾家散尽家财、家破人亡,才会有今天这个结局?
可是凭甚?
动荡时局中,为何独独她一家得以如此下场?
她还没想明白,勤王世子就造了反,逼了宫,谋权篡位,从此顾家小姐从这个世上消失了,她成了无人问津的笼中雀。
顾沅芷再次笑了出来,泪水混杂着一滴滴滚落,加上红肿的巴掌印,可怖又可笑。
或许不是她想不明白,是她不愿意去想。不愿意这么想沈修识,想那个初见时,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想那个只一眼就让她怦然心动的意中人。
一定要做到这个地步吗?顾沅芷想开口,却发现声音嘶哑,竟是说不出话。
那位娇俏的少女俯视着她,给出了最后一声叹息:“无知又固执。修识哥哥怕不是被你的外表迷住了,但在精神上,我们才是最配的一对。”
顾沅芷不懂她在说什么,但也猜到她到底为了什么。
她露出一个凄惨的笑。
怪就怪郎君薄情,世道不公,人心难测。
顾沅芷笑着,目送那人袅袅离开。她慢慢挪动沉重的步伐,伸手去拨弄那把积了灰的琴。
殷红的血从七窍中缓缓流出,顾沅芷缓缓地合眼,血与泪混合糅杂,分不清彼此。
梦中疼痛,场景变幻,她又来到那个可怖的雨夜。
撕裂般的疼痛下,她死命咬住嘴唇,却仍旧哭哑了声。
等男人紧绷的肌肤慢慢松懈,她牙关颤抖,不知何处来的力气,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那世子清醒过来,站在榻前沉默半晌,再度扇了自己一巴掌。
“我会负责的。”他说。
她尖叫着让他滚。
至此白璧蒙尘,终究碎了一地。
顾沅芷在冷汗涔涔中醒来。
天仍旧漆黑如墨,分不清是几更时刻。
她翻了个身,再次闭眼,却难以成眠。
辗转反侧不一会儿。她直起身子,蹑手蹑脚下了榻。
余光落在窗边,顾沅芷却是怔了怔。
方才入睡前,未曾关窗么?
凉风细细,吹得她鸡皮疙瘩渐起。
阖上窗,没惊动外间的冬青,顾沅芷走至桌前,给自己倒了杯隔夜的冷茶,一饮而尽。
凉水入肚,方解心中躁郁。
顾沅芷摸黑回到榻上,闭眼入睡。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她的呼吸变得均匀,一道黑影也慢慢显现在榻前。
燕长绥垂眸审视着眼前的少女,似在思索。
片刻后,他注视着那纤细洁白的脖颈,缓缓伸出手。
刀刃破空声。
燕长绥眸光一凝,迅速扬起手,避开匕首,紧接着另一只手猛然伸出,扼住对方喉咙。
不过须臾,情势瞬变。
窒息感汹涌而来,顾沅芷拼命扒着脖间逐渐收紧的手,却犹如蚍蜉撼大树。
仿佛又回到了那天,被舒棠喂下毒药,清醒等待死亡。
她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意识模糊间,她的眼泪本能掉下,唇边溢出支离破碎的字句:“为……为什么……”
难道这一世,竟就要这般不明不白死去么?
燕长绥脑袋如突遭雷击,嗡嗡作响,那种混乱的记忆又模糊挤入他的颅内,令他手上力道不住一松。
顾沅芷浑身已失了力气,瘫软在地。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女子哭哑的声音。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抱歉……我不知……怎会这样……”
燕长绥听见自己如是说。
“抱歉……”
梦中脸出现在眼前,这是他们今世第二次再见。
顾沅芷眼睫微颤,垂下眼。梦与现实交织,思绪再次模糊。
她又想起方才的梦。
“不需要……”
她喃喃自语,对方浑然未觉,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不需要。”
顾沅芷抬起头,直视仍旧愣在原地自说自话的燕小世子。
她不需要谁的负责。
前世,她要众星捧月,要芳名远扬,要如意郎君,却成了无处可依的京中笑话,最终满门惨死。
而现世,她要亲人安乐,要家财万贯,要报仇雪恨,却不需要谁的照拂怜悯。
骗婚的楚天卓、势利的孙嬷嬷、将她送上他人之榻的四皇子,以及造就这一切的舒棠和沈修识......
这辈子,她要一一清算。
她自己为自己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