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沅芷随着小厮上到二楼,有些意外。
这如意酒楼虽是快要关门的架势,但这二楼的陈设布置却格外奢侈。
且不说,只这幽幽香味,便足以显露主人的高雅品味。
京城中富贵人家不少,但用香如此精细挑剔的仍不算多,何至于一酒楼也能闻见千金之香?
更何况,她早知这东家底细。
二人随着小厮进入楼上雅间。已有一男子在其中,似是等候许久。
男子身形颀长,眉目俊朗,虽着布衣,却难掩一身清贵之气,正是如意酒楼的东家,张云生。
“东家,这是我家小姐,想与你谈谈盘下如意酒楼之事。”冬青恭敬地介绍道。
大多人初见顾沅芷,不由得面露惊艳之色。而张云生目光落在顾沅芷身上,却是并未多作停留,只敛起袖子,往面前杯中倒茶:“顾小姐,请。”
顾沅芷依言而坐,开门见山:“张老板,我听闻如意酒楼经营不善,有意接手,这是定金。”
她示意冬青将钱袋放在桌上,钱袋与桌面碰撞,音色沉闷,敲在了张云生心上。
张云生垂眸看着桌上的钱袋,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一块玉佩,良久,他才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清明:“顾小姐想如何合作?”
“我出资,你继续打理酒楼,盈利我们五五分。你仍是明面上的老板,我只在幕后。”顾沅芷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至于地契,三日后我会派人来取。”
张云生苦笑:“顾小姐,虽不知你盘下这酒楼是为何,但见如此诚意,我便直言了。”
“其实我并非这酒楼东家,真正的东家如同你一般,在幕后,连我也未曾见过面。”
是婉拒的意思了。
顾沅芷微微一笑,声音冷了下去:“竟是如此缘故,而非东家不肯做我生意么?”
张云生眸光闪烁,这顾小姐是摆明了不信的态度了。
气氛一时凝滞。
顾沅芷轻轻笑起来:“张少爷,可是城东的张大人之子?”
张云生面色登时变得冷凝,声音也带了几分生硬:“你在威胁我?”
“不,我欲同你做交易罢了。”
顾沅芷面色不改:“以张家平冤昭雪,加之先前让利,这砝码可足够?”
“张小少爷,你不恨么?”
张云生心中颤抖得更厉害了。
她如何就知,张家满门是含冤入狱?卖官鬻爵,轻飘飘四个字的罪名直接压倒了他父亲,圣上震怒,自此,世代出清官的张家被钉上了耻辱柱。
他如何不恨?他又怎能不恨?
家中向来放养孩子,以是张云生整日沉迷庖厨,大哥还花一大笔银子帮他开了这酒楼。
而等他抽出身回京,却发现身后竟是空无一人。
除了他,所有人都在狱中,不论男女老少。
他想平反又有何用?他张云生,只是一个守着空荡荡的酒楼,无能为力的厨子罢了。
张云生颓唐放下茶盏。
半晌,顾沅芷听得一声几不可闻的声音。
“你最好没有在骗我。”
顾沅芷笑了:“当然。”
她放下茶盏,起身告辞。张云生亲自将她送至门口,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不过是一个深居闺中的世家小姐,何至于让他也莫名信服?
张云生轻轻吐出一口气,罢了,事已至此,自己无能,这是他现今唯一的救命稻草。
那位世子爷应下他的请求,却迟迟未有所动作,也怨不得他言而无信。
顾沅芷刚踏出如意酒楼的门槛,就迎上一阵风。
她下意识伸手去挡,忘了自己戴的是帷帽,那白纱被轻柔吹开,她忙扯下来。
风停。
顾沅芷才发现,街道对面也站着一女子,同样戴着帷帽,虽看不见脸,但应是看向这边。
她不知是谁,莫名地,总觉这身影有些熟悉。
这人似在发抖。
纵使心存好奇,但二人素昧平生,她只礼貌颔首,转身向马车走去。
街对面的女子浑然未觉,只盯着刚刚顾沅芷在的地方,出了神。
怎么会遇见她……
她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像前世初见她时一样,世间罕有的好颜色,即便她是女子,在她每次看见时,也总会为之微微愣神。
女子颤抖地抚摸上帷帽下的脸,那被火炙烧的感觉仿佛还在,一闭眼,肌肤被烫焦的味道又涌入鼻间。
她猛然睁眼,不,此时的她,尚且并未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