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上街采买，你看见那姑爷没？小姐未来夫君有这等容貌，让人好生艳羡。”

“什么姑爷？你忘了，前些日子从王府回来，大小姐就找老夫人，说要退婚哩！”

绕过院中池水，方才挑起话头的丫鬟纳闷：“还有这事，我竟不知。”

“是何等要紧的事儿，怎的我们春芳姑娘都不知情？”

未闻其人，笑声先至。

两人慌忙行礼：“奴婢知错。”

少女笑意盈盈，但无人敢因此有所轻视。

御史府上，最重礼节。

和礼节同等地位的，便是这位金枝玉叶的大小姐、顾御史的嫡长女。

顾沅芷扫视一眼，个个粉面桃腮，老夫人最喜如此容貌的小丫头，也格外宽容些。

大抵是孙嬷嬷从外带进来的。

她轻咳一声：“做你们的事去罢。”

那两个丫鬟方安了心，称是后匆匆离去。

“姑娘脾气总是这般好。”身边跟着的侍女小声道，言语间不乏关心，“若是老夫人见了她们这般背后编排姑娘，怕是要大发雷霆。”

顾沅芷只浑不在意笑笑：“冬青，莫与老夫人说。”

“奴婢知晓，只是……”冬青咬了咬下唇，迎上顾沅芷的目光，“姑娘也该改改这般心软的性子了，待嫁入楚府，方才能拿出当家主母的架势。”

顾沅芷看着冬青，有些好笑。

这自小跟在她身边的丫头，即便换了一世，也是这般性子，陌生又熟悉。

思及前世各人下场，她心头微动。

她明白，不能嫁。

她在那光怪异世两年，方才明白，前世汲汲营营的状元郎、满嘴疯癫之语的太傅千金，均是异乡之人。

借着未卜先知的异世能力，诱她倾心，而后踩着她满门家人的鲜血，以她的性命作投名状，铺就权臣之路。

重活一世，这楚家的婚，她要退。

那鲜衣怒马的状元郎，她也不嫁。

按下满腹心思，顾沅芷促狭道：“你才多大？怎就这般同我讲起嫁人以后的事了。”

冬青双颊浮上红晕，仍执拗道：“姑娘也快及笄了，不早了。”

顾沅芷微微叹气，却是未同她讲自己的打算，换了个话头：“此事暂且不提——你可见木槿回来了？”

“她已在屋中等着了。”

看来是前几日交代的事有着落了。

顾沅芷随意找了个由头，命冬青去小厨房监工，自己则拎着裙角，匆匆穿过无人后院，向里屋行去。

门甫一开，微弱血腥气便往外涌出。

顾沅芷骇了一跳，忙阖上门，反身喊：“木槿？”

白裙少女自屏风后走出，神色苍白，平静应：“姑娘交代木槿的事均已办好，那如意酒楼的掌柜前几日不在，今日方露面，奴婢按您的话复述，掌柜邀您明日进楼一叙。”

顾沅芷微微颔首：“你做得很好——只是为何成如此模样？”

木槿一向无波无澜的神色出现罕见的迷茫。

低头看见地上一抹暗红，她撩起裙裾，后知后觉：“许是方才跑急，撞上墙了。”

顾沅芷：“……”

饶是记起这个侍女天生就呆的性子，她仍不免心疼又好笑。

但木槿同冬青不同，一板一眼，简直比她当御史的爹还要在乎礼节，若是真关心她，请医官诊治，木槿反而不当回事。

她冷下脸：“你出去罢，找府上医官擦药，这几日须得好起来。”

木槿低头称是，一只脚欲踏出门槛，又缩了回来。

“奴婢有要事禀报。方才从如意酒楼回来路上，有人一直尾随奴婢，后来奴婢见机跑起来，甩掉了。”

原是如此。

此事在顾沅芷心中过了一道便被搁置。

她不过是遵从那系统的指示，欲盘下酒楼，行商经营，从长计议，至于何人打探，与她无关，也无从查起。

于是她笑笑：“我知晓了，你且去罢。”

屋内再次归于平静。

她随手拿起上午搁置的毛笔，沾了沾半干的墨，就一面下笔，一面兀自出了神。

重生回的那夜，正是杀人放火时，也正是初识状元郎沈修识之时。

她脊背挺直，端坐马背之上，宽大的衣裳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大声质问：“阁下何人？”

为首的男人冷笑一声，却是不多废话，大手一挥：“取你命的人！”

顾沅芷目光微动，在那刀剑靠近时大声喊道：“一万两白银！”

刀剑停住。

夜色暗沉，男人蒙着脸，神色不明，但顾沅芷知道，他动心了。

顾沅芷心中微松，面上仍沉静如水：“一万两白银，换我主仆二人安然无恙。”

“你如何得知，我为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