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火!”
沢田纲吉猛得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熟悉的天花板令他一阵恍惚。
果然是梦……?
他伸手向前,手掌张开,梦里不点自燃的戒指此时安静又无害地套在他的中指上。
他痴痴地望着,始终无法将思绪从那张苍白的笑脸里抽离。
“醒了?”
里包恩跳到他的床边,与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旋即前腿一抬,将看起来不太清醒的人猛地踹翻。
“好痛——!”沢田纲吉捂着鼓起了包的脑袋,生理性眼泪沁出眼角,“知道我醒了就没必要踢我了吧!!”
里包恩却幽幽地冷笑了一声,“这不是为了让你更清醒一点。”
“大可不必!!”
沢田纲吉无力吐槽,并且敏锐地发现自己的家庭教师周身似乎萦绕着一股不太愉悦的气息。
便瞬间从迷蒙中抽身,他想起了一整个大空战里都没能等到的那个人。
“花火呢?”
她不在。
有一股不安的预感腾升心头。
很奇怪,他总觉得若换做平常,她定然会守在他的床边。
脑海里一闪而过梦里那双空如死水一般的眼眸,他的心没由来地又揪了揪,想见她的念头变得越来越迫切。
“她发烧了。”里包恩沉沉道,眸光愈发深邃,“似乎是因为平安锁离了身。”
“离了身……发烧?”
沢田纲吉愣了许久,始终没反应过来这两者有什么直接的关联。
可他又想起大空战之时,那枚仅仅被他视为吉祥物的物什在某一瞬发了光之后,疑似替他挡下了Xanxus的致命一击。
以及在不知名的梦境里,和大空戒相互感应之时那一刻燃起的火焰。
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是他想错了。
或许它并不普通。
花火也是。
沢田纲吉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手忙脚乱地翻找起那只这几日从未离身的平安锁。
可将自身以及周身上下摸索过了一遍之后,他惊恐地颤着声道:“不见了,为什么会……”
里包恩瞥了他一脸魂不守舍的模样,“放心,已经被人取回了。”
“被谁……?”
话语问出口,沢田纲吉发现里包恩的神色迅速凛了凛,带着令人心惊的寒气。
他鲜少见到有人能够让里包恩表露出此般忌惮的模样,上一次令他觉得如此压抑的时候,还是……
沢田纲吉貌似知道是谁了。
提起这个人,里包恩再度想起了昨天夜里的情形。
身为第一杀手四处树敌,他向来是浅眠的,任意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可那个男人却形同鬼魅,令他完全察觉不到动静和气息。若不是感知到沢田纲吉身上平安锁的力量突然消失,里包恩甚至连那人一瞬远去的背影都来不及捕捉。
至此他才终于不得不承认,那是个强到离谱的男人,力量在他之上,偏偏又神秘得让人辨不清敌我。
但所幸,有软肋。
而这根软肋……
他看了一眼正忧心忡忡着想要下床的沢田纲吉,“我还是不放心,我要去看看她……”
而这根软肋,正巧与他那迟钝的学生是同一根。
但两天未动的身体迟钝得出乎沢田纲吉所料,便几乎是在身体离开床面的下一瞬,就无法自控地摔到了地上。
然后难耐绵长的疼痛登时从四肢百骸传来,痛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里包恩平静地看着那狼狈倒地的瘦弱身板,好半晌,终是于心不忍。
“你可以放心,我今早刚去检查过她的情况,已经没事了。倒是你,大空战之后不省人事了两天,恢复得怎样尚且不说,抱怨弹的副作用很明显正在消耗你的身体,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床上比较好。”
但沢田纲吉仍在挣扎着起身。
“怎么可能待得住……”
她是因为把平安锁给了他才会发烧的。
所以才答应了会来观战,却到最后也没有来。
能让她那么守约的一个人失了约,这场病一定很痛苦吧。
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早就看出来她的体质异于常人,里包恩也暗示过平安锁的不寻常。
甚至在雾战结束之时,六道骸在消失之前,在他耳畔轻声落下的话语都还能在脑海里响起。
「这个孩子请你帮我照顾好她,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一件大概能够令你在意的事情。」
「你身后的那个女孩,她周身缠绕着一层连我也看不透的幻术,虽然说我并不关心黑手党的死活,但我觉得她的异常理应让你保持警惕。毕竟你若是因此死了……我日后夺过你的身体也就没有意义了。」
听完这一番话后,沢田纲吉下意识以为的是站在现场的这个她是被瓦利安用幻术伪装出来的人。
可她后来的反应又如此的熟悉,经年相处下来的默契与超直感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七濑花火不是假的,所以警惕只维持了短短一瞬。
那时他甚至都不愿深究,只欣慰地想着幻术什么的大概是六道骸精力耗尽看走了眼。
他终是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
“真差劲啊……我。”
自欺欺人般对她的异样视而不见,以为这样她就能不被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卷入,可那谜一样的身世……早就掩藏了在每一个被他刻意忽视的蛛丝马迹里面,不为他个人意愿所改变。
若是能早一些、再早一些认清这一点,或许她就不会……
女孩那晚言笑晏晏地将自己的护身符赠与他的情景无法自控地一遍遍在脑海里上演,沢田纲吉觉得自己真的是个混蛋。
撑在地上的掌心一点点蜷成拳,迟钝的手脚好似在抗拒着每一个来自大脑发出的指令。
而他却感觉心底里不断泛起的心疼和愧疚早就没过了肉.体上的痛楚,死咬着牙关终于还是艰难起身,踉跄却坚定地跑了出去。
里包恩没有再阻止,对着被粗鲁打开的房门望了好一会,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
从沢田宅到七濑宅这短暂又漫长的一路上,关于七濑花火的事,沢田纲吉想了很多。
她为什么能够自愈,为什么能够免疫幻术,她的父亲是什么身份,平安锁到底有什么用处,和彭格列戒指又有什么关联。
以及……
她与出现在他梦里的那名少女,究竟是什么关系。
一切的一切都令他困惑。
可思考到最后,他却只能悲哀地发现,这些问题深奥到单靠他自己的智商本根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让他前所未有地感到惶恐。
就好像若是他一直这样浑浑噩噩下去,有什么不祥的命运就要降临到他最在意的人身上。
“咦,阿纲?”
当熟悉且美丽的妇人面带吃惊地出现在眼前,沢田纲吉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站到了七濑家的院落门外。
深陷头脑风暴中心,他一时之间忘记了向长辈问好,反而怔愣着八竿子打不着地想着——
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发现,花火与她的父母好像……
长得并不相似。
出神不语的少年并没有让妇人感到不耐,她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等他回过神来之后,笑笑接受那一声尴尬又羞愧的「阿姨好」。
“是来找花火的么?”直入主题,她脸上柔柔的笑意开始淡去,声音带上些许叹息,“虽然是退烧了,但这孩子还没有醒来。”
“抱歉……”
沢田纲吉微微垂首,显得有些自责,“是因为我。”
妇人心照不宣地摇了摇头,收起了脸上的愁思,又朝他温柔地笑开,“上去看看她吧,阿纲。”
.
沢田纲吉还是第一次进到七濑花火的房间。
碍于七濑家主看上去不好相处,以往他来找她的时候,基本都是规规矩矩站在院门之外。
对于青春期的男生来说,少女的闺房总是带点令人遐想的神秘。
但当真的走进去的时候,他才发现这里比他想象中的要简约素净得多。
黑白的主调衬得房间空旷又宁静,洁白的窗纱被风拂起在床边轻扬。
而少女白皙安静的脸就在这轻纱与光影交替之间闯入了他的视野。
沢田纲吉克制着脚步声走到床边,终于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一颗浮躁不安的心才渐渐被安抚下来。
他缓缓蹲坐下来,双手轻伏在床边,将下巴枕在交叠的手臂上,安静无言地将熟睡的人细细打量。
她眉目平静,看上去确实已经脱离了痛苦。
如刷一般细长浓密的睫毛轻轻搭在眼睑下方,偶有几颗细尘跳跃在相邻的睫毛之间。
被午后阳光笼罩的脸在一头黄发的映衬下更为白皙,从他这个角度看,还能看到那光滑如瓷的肌肤上,俏皮微动的细小绒毛。
像个瓷娃娃。
沢田纲吉默默地想。
这人以往大大咧咧的,脸上千奇百怪的颜艺也尤其多。可当她安静下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幼驯染原来这么好看。
也并不是没看见她睡着过。
只是上一次她睡得不安稳,他也顾不上观察这些。
清楚记得在他即将面临补考的那天、在国二开学前并盛的教室里,这人也是这样睡在自己的面前。
(发现大家都没意识到所以来做个阅读提示:以下剧情直到本章结束都是回忆!对应第29、30章的内容,交代了花火做噩梦时纲吉的视角。忘记了并盛教室剧情或者想要抠细节糖的老师们请移步这两章回顾~)
分明只是他低头列出公式的那一小段时间里,刚还不断嘟嘟哝哝着“纲君真的好笨啊”的人,很快却一动不动地趴在了桌前。
那时沢田纲吉哭笑不得地想着这人前世一定是一只猪吧,可笔下书写的力道还是忍不住轻了半分。
感受着眼前人平稳的呼吸,他看见她眼下有着细细的黑影,才终于想起来里包恩跟他说过,她正在跟自己的家庭教师进行特训。
便不由觉得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