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蕤觉得不合适,太不合适了。
“阿桥啊,我告诉你件事。你能不能回京,可能,我说可能,和裴遂安也有关系。”
许枫桥:“啊?”
“咱们很大程度得……依靠他美言,都怪我在京师的时候不多交朋友。”卢蕤垂头丧气,“没事,大不了我负荆请罪,我怎么着也得把你送回去,放心吧。”
“要负荆请罪也是我来。”许枫桥煞有介事,毕竟刚刚说了那么混账的话,“不过为什么要依靠他?我回京还有别的什么流程?”
“是这样的,众所周知大周是个讲人情的地方,你一个漠北狼主,人生地不熟,拿什么跟人家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的混?所以你就需要找个靠山,说得冠冕堂皇些,就是找保人。很遗憾,我目前认识的人里面能帮到你的只有裴遂安。”
许枫桥沉思片刻,他刚刚说的话估计给裴顗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字字诛心,估计裴顗早在心里把他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了。
“实在不行找老师试试看?但老师已经隐退,不问世事。我想想还有谁……那年科考我的座主是柳令公,算了算了,比伯父更远了。”卢蕤努力回想,“哦,也不知道程玉楼的骆家子身份……”
“怕是不行,程玉楼那人我知道,心里只有老霍,你让他替我淌浑水怕真是为难他。而且他这人还记仇,我当年和老霍虽没什么龃龉,但他因为我不告而别,以及一些琐事,不待见我。不过我倒是也能去求一求,没关系,好歹老霍……”
“不行,只能是裴遂安了。”卢蕤揉了揉眉心,“你该去继任仪式了,我正好找他。”
“阿蕤……”许枫桥刚想说不要一直思虑太多,他自己的事他会担起责任。
“你快去吧。还有——”卢蕤一板一眼道,“昨天的错你还没意识到,别想搪塞过去,在你想清楚前,不许和我睡一个毡帐。”
许枫桥眨巴着眼,他还以为叫他阿桥就说明已经不放在心上了,原来生气和效劳不耽误……
呜呼哀哉,许枫桥又是憋屈又是不忍,这么个对你好只念着你好的人,生气怎么了?那不得好好安慰滑跪道歉啊?
但许枫桥显然看得更明白,一些问题如果说不清楚,时间长了就会成为痼疾,卢蕤的想法没错,总得彻底说清楚才好。
人生苦短还不能共枕而眠,食髓知味却不能日日缠绵悱恻。卢蕤要是个痴聋的,许枫桥马上就能糊弄过去,但坏就坏在,卢蕤的洞察力太强了,一切谎言都无法遁形。
许枫桥悻悻而去,裴顗还站在树下。
“哎哟这不是裴三郎嘛,怎么在外面站着啊,快进去快进去,我和他讨论了下,更生也说我方才太失礼了。哎实在不怪我,我俩在一起太不容易了,我真的太怕了,怕有人会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风摇胡杨枝干,光洒到裴顗身上,红袍上光斑点点,映照上面的鸾衔长绶纹路,衬得更加贵气。
不细看发现不了裴顗的鬓角有两缕碎发,眼眶深陷,连日赶路的疲惫展露殆尽,“你是来嘲笑我,然后炫耀?”
“嘲笑不至于,我是真的想谢你。你和更生先前有缘,更生也说了,书院那些年,恬淡自适,是这辈子最安宁的时候。”
更生也说了,你是他一段失败的感情——许枫桥强忍着没说出口。
“你们是已经有肌肤之亲了么?据我所知,更生很讨厌肌肤被人触碰,隔着衣服也不行。”裴顗的披风猎猎作响,“我也只是碰到过他的手腕而已。”
许枫桥心想我岂止是碰了啊,我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等等?很讨厌被触碰?我好像一见面就碰他了,拉手,揽腰,还看人家换衣服……
果然更生心里早就有我了。
许枫桥窃喜,碍于情面不能发作,只能语重心长道:“哎,没法子,有时候吧看缘分,兄弟,我对你其实没啥看法,也不想跟你结仇。这样吧,我今日事情完了后给你接风洗尘,好好赔罪,就当是我口无遮拦,你别跟我生气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许枫桥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
“哦,那倒不用。我就是好奇,他怎么看上你的?单是模样出众还不够,你的出身和文采,和更生相距甚远。”
许枫桥挠了挠头,“那玩意儿很重要吗?更生可能不太在意吧。”
裴顗不再自取其辱。作为一个天才,四岁读五经,九岁下笔成文,二十四高中进士,裴遂安的《说文解字》里都没有输这个字。
于裴顗而言,人生重复着“想要”、“得到”的循环,唯一求不得的,可能就是感情了。
得不到有两种,一是淡然,二是偏执。裴顗很不幸,觉得自己隐隐约约有第二条路子的趋势。
不过裴顗何等机敏,前倨后恭,必定有所图。只见他唇角一勾,脊梁直挺挺的,像是根本没把刚才的狂悖下流之词放在心上——虽然很有可能只是看起来。
“说吧,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