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再次出现说觉得我可怜,要带走我去治病时,我才又听爷爷说“你看,我早说过,你呆不住了”,才明白他那时是什么意思。
舒哥哥成了此时的我可以抓住的出路,即使他无法把我所有的爷爷奶奶一起带走,也成了我想要紧紧抓住的出路。
我有了选择,我想选择。
我想变成和他一样健康、一样自由,一样有家可归,一样可以娶妻生子……即使几年后我发现他并非我想象的那么自由。
但我依然感谢他念着我未曾在做乞丐时泄露他的行踪出卖他,愿意出手拉我一把。
我选择了姓“舒”,他为我选择了“启”,却提醒我不要忘记的来历和所受之恩。他说的我明白,是爷爷奶奶的恩情。
照顾爷爷奶奶,其实是我自己该还的恩情,与他无关。
星星有着自己的轨迹,有着自己要照耀的路。
我知道黑夜与白夜交替,名为启明或长庚的星星总会出现在他该在位置。
治好病,获得健康的身体;选择路,找到自己的方向。
我会回到爷爷奶奶身边,我也知道舒哥哥不会永远在我身边。
“阿启,你舒哥是不是又带着你晓晓姐跑了?”
李春婶婶来敲门问人的时候,我正在屋里温书准备科考。
如今我所住的地方,是舒哥哥以前买的院子。以前是借给我住的,后来我身体养好后就开始做工攒钱,从舒哥哥手里将这院子买了下来。
我还没答话,身后就传来了二奶奶的声音:“是你春婶来了吧,快把咱们家晒好的花生给她送些!”
二奶奶是乞丐窝里照顾过我的奶奶,我买下院子后,就想法把爷爷奶奶接了过来。最老的几个爷爷奶奶已经去世了,但剩下三个都一块过来了,排了年龄让我按顺序叫。虽然人多了些,但挂个隔帘挤挤也能住,再努力攒攒钱,以后还能再扩建一两间屋。辛苦是辛苦了些,但总会好起来的。
二奶奶缺了一条腿,活动不便,我给春婶说了声便跑回去拿了二奶奶一早准备好的花生。交给春婶时,才好好回答了她的话。
“舒哥说他们最近又发现新的通缉悬赏,赏金不错的。”
“一天天的,就知道惯着石晓晓去当什么赏金猎人,真是有毛病!死丫头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有屁用!”李春婶婶似乎还是有些抱怨,手上接过花生袋子又道,“替我谢谢你家二奶奶啊!”她说着又将手上的大竹篮塞我手里,“你们县学现在是要安排科考了吧,可得好好考啊,进了前三等才能去参加乡试呢!需要春婶帮忙就说,春婶还想沾沾未来大官的光呢!”
春婶总会找些由头接济我,大篮子里放着些笔墨纸张,又垫了棉布草纸放了好些瓜菜鸡蛋。知道推拒会让她生气,我乖乖收下,好生道谢。
“还是阿启让人省心,不像那两个讨厌的,一天就知道往外跑,也不看看孩子!”春婶说着就要回去照顾孙子了,转头还说,“好孩子,要是学校事忙不过来就给婶子说,婶子帮你照顾家里!”
“嗯,谢谢春婶。”家里有三个老人,我一旦分身乏术就照顾不过来,很多时候都是春婶在帮忙。
目送春婶气呼呼地离开,我可不敢多嘴一句。
之前倒是厚脸皮帮舒哥哥晓晓姐说好话来着,但似乎只会让春婶更生气,我现在也学会闭嘴了。
那两人也不知脑子怎么想的,好像一身武艺不用用就浪费似的,亏我小时候还觉得这夫妻俩可靠呢!谁料生了俩孩子才养了几年就跑出去拿着官府的悬赏除暴安良领赏金,回来的时候不仅挣了钱,还大包小包往家里带,常常把春婶想骂人的话堵在嘴里。
不过我那小侄女舒悦、小侄儿舒欢也不知被我那不靠谱的哥嫂灌了什么迷魂汤,天天都觉得自家爹娘出门帮大家打妖怪去了,乐呵呵的也不知道什么是离愁别绪,倒是心大到让人吃惊。每每瞧见自家爹娘回来,少见委屈哭诉,多是好奇惊叹,常常缠着他们俩讲些外出奇遇。
是奇遇吗?我不觉得。
我想,这不过就是他们俩说过的吧。
学会了武艺,感受到了侠气,就总想要试图做点什么改变这世间,哪怕只有一点点。
仗剑天涯得浩然,侠风道义卫正气。
他们选择了他们在这世间的位置。
而我,从读书习文中明白了诸多道理,入县学做生员,历经三年两考,从末等考进一等。个中艰辛酸楚,也只有我自己刻苦勤奋之时的影子知晓。与老师同窗交流探讨之时,我也在思考为何会有我们这种“老无所养、幼无所依”的事情发生。
是的,不止是任性的他们,我也想试图改变什么。
于书卷笔墨之中,我选择了我的位置,选择了成为什么样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