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晃的灯火之下,李霸地再给雪山银燕倒了一杯茶。
“我还以为你不会和我说这么多呢。”李霸地说,“在我的印象中,银燕你往往都是话更少的那个嘛。”
雪山银燕说:“这是我的大哥告诉我的。他说,如果我想让你帮我解决我的困惑,就需要让你更加了解我。我不知道你应该了解我到什么样的程度,所以就把我觉得你应该知道的东西,都说给你听。”
李霸地说:“话是不假,但是你要让我解决什么困惑?如果说是和雨音霜的感情,你不是已经和她说,她是你的朋友了吗?”
雪山银燕垂下眼睛,深沉地叹气。
“并没有这么简单。可以这样说,看着雨音霜望着我时流下的眼泪,我的内心,并非说出想法后的释然,而是一阵阵的酸楚。
李霸地摇动轮椅,坐得离他近了些。
“我知道这样讲很没男子气概,但是……我能感觉得出来,我的情感并非随着言语而一刀两断。”
雪山银燕低着头,放在膝盖上的双拳苦恼地握紧。
“以往,我都是有什么就讲什么。可是现在……就算说出我和霜是朋友,我仍然在关怀霜。我会禁不住担心她,在苗疆吃住如何,会不会寂寞。哪怕,哪怕是刚才,你和剑无极打闹的时候,我都在想——
“要是霜在,她会不会开心一点?胜邪封盾的工作那样繁忙,好不容易能够放松,如果她在……
“这样的关心,是对朋友,还是对恋人?会不会当时的我只是一时嘴快,说出了不符合我心意的想法?我不希望朋友伤心,可是对霜,我……”
确实有些棘手。李霸地问他:“这些问题,你怎么没去和俏如来说?论对你的了解,后花园里他是头一个。有些话我说不顶用,但如果是俏如来,你会更容易听他的吧?”
雪山银燕抬起头:“你但说无妨!只要是你的意见,我一定听!大哥他……他还有别的事要忙,总是听我的这些心事,只怕也会烦闷。”
李霸地说:“理解理解,俏如来这样的人,是闲不下去。我刚才捋了一遍,你是觉得内心真实想法和表达出来的不匹配,对吗?说实在,朋友之间互相关心很正常,你去找雨音霜说清楚就好了。”
雪山银燕叹道:“恐怕说不清楚。霜被我那样一说,只怕想法就此锚定,此后不会再轻易同我接触。”
李霸地说:“人的想法又不是不能改变。哪怕你们昨晚闹成那样,毕竟也才过了一天,说不定多待两天,她对你的态度就会软化下来。到那时候——”
雪山银燕金色的眼睛只瞧着李霸地。
“到那时候,如果我还是没厘清自己心意,仍然只能躲着她,事情只会回到原点。而且,现在赤羽信之介来到苗疆,她随时可以反悔,回到东瀛。在她下定决心离开之前……”
他金灿灿的目光,毫不动摇。
“我一定要彻底搞清楚,自己对她的想法。这是对雨音霜负责,也是对我自己负责。如果我们两人就这样不清不楚地分开,到最后,造成的只会是误会和伤害。我不能这样辜负她!”
李霸地望着他,半晌,转过轮椅伸出胳膊搂他的肩膀:“瞧你说这话。你们俩之间不过是情感上有所差异,哪儿谈得上‘辜负’?别老是用这么大的词,用得多了,心里也不轻松。”
雪山银燕的双手开始绞在一起:“是。我应该……”
“放松。”李霸地拍着他宽厚的肩膀,“你分不出对雨音霜是爱情还是友情,这好办。我教你一招。”
雪山银燕坐直了身子。
李霸地说:“这两种情感的确都会让人关注在意的对象,唯有一点区别:爱情,会比友情更加令人想要亲近。”
疑惑的神情浮现在雪山银燕脸上:“亲近?”
他的目光移向李霸地摩挲着他肩膀的手。
李霸地气得拍了他一下:“往哪儿看呢!肯定不是咱俩这样的亲近!噢,也不是我跟苍狼那种亲近。我说的亲近,是指希望互相探索,没有隔阂,深入、彻底地交流与融合的那种,你能懂吗?”
雪山银燕蹙起眉:“可是,我也希望像这样,毫无障碍地了解父亲和大哥。这应该……你为什么那样看着我?”
这下李霸地不敢深入问他到底听懂了没了。他只好换种打法:“谁问你爸你哥了!就说雨音霜!她老缠着你那会,不是差点要上去亲你吗!就那种亲近!”
雪山银燕说:“我没什么感觉。当时秋老虎还没离去,白天还很闷热。我刚练完武功,她忽然走过来那样……我只觉得热得难受,就推开了。那样子是亲近吗?”
李霸地说:“我服了你了。”
雪山银燕握住他从自己肩膀上撤离的手:“但是,如果只是两人待在一起的亲近,我不讨厌!我希望看到她无忧无虑的模样,我希望同她和剑无极一起游历江湖,我希望她开心。这样的情感,之前我觉得是友情,所以我在宴会上对霜那样讲。但是,看到她哭,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到沉重……”
听着这些话,李霸地感到答案呼之欲出:“你把最后一句话重复一遍?”
雪山银燕说:“但是,看到她哭,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到沉重。”
李霸地问:“你能明白吗?”
雪山银燕还是皱着眉:“明白……什么?”
李霸地说:“你只是不希望雨音霜难过。”
“但是,除此之外……”
送若有所思的雪山银燕离开之前,李霸地想了想,还是补上几句。
“友情和爱情的区分,仍然有效。我说的那句话足够回复雨音霜,但这个区别,还需要你仔细考虑。想清楚以后,你就不会被类似的情绪困扰这么久了。”
他对弯腰抱拳的雪山银燕回礼,关上房门准备休息。做开导工作,可真是费脑筋啊……
转天早上,修儒推着李霸地上后花园散心。夜里悄悄下了雨,空气湿凉,哪怕外面挂着大太阳,修儒也给李霸地用毛披肩结结实实裹了两层。
“阿星哥一定要注意保暖。肩膀风湿还好说,腿上风湿,你可是不知道!到时小风湿拖成大风湿,可就不好了……你在笑什么?”
李霸地勉强止住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