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霸地只觉身子一坠，醒了过来。

他茫然地看着身旁围着的人们，紫色的男人和蓝色的女人。他们的目光说不上友好，却的的确确是聚焦在自己身上，只是带着令人不快的窥伺和探寻。

他好像应该认识他们，但脑中有一片烦人的白雾，怎么也寻摸不到他们的踪迹。

紫色的男人见他醒来，直起身子为女人让开位置。女人举起她莹白纤长的手指，在空中用内力点画出一个阵法，推进李霸地的眉心。

随着阵法运作，李霸地脑中迷茫的白雾消散殆尽。他认出了她。他低下头，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兜，打算倒出几颗药丸——

布兜被玲珑雪霏夺了过去。

“不要再吃了。”她垂下头，“我并不知晓会神丹会有这样的作用，你以后还是不要再接触的好。”

什么……作用？李霸地的目光转向摇着折扇的荻花题叶。荻花题叶哼了一声，不知是嘲讽还是叹息：

“好师弟啊。你的活力实在过于旺盛，就连梦，都阻挡不了你的脚步。”

李霸地梦游，已经持续一周了。

白天清醒的时候，他的活动和寻常人别无二致，只有一点例外：时不时便会陷入昏睡，等醒来时，便全然忘记睡着的事。荻花题叶以为是他准备考试太累，怕他死在课堂上惹玲珑雪霏的晦气，特意找忘今焉给他请了几天假。

正是这几天假期，让李霸地梦游的症状彻底暴露在众人眼前。对于那天晚上，荻花题叶仍心有余悸：

那夜月黑风高，荻花题叶护送玲珑雪霏回房后，便抄小道打算早些回卧室睡觉。九月中的秋风湿冷缠人，荻花题叶缩手缩脚护着提灯，生怕叫风寻着缝隙，将这唯一一点温暖的火光夺了去。

灯笼被蜡油和灯座坠着，在风里和烛光一起摇摇晃晃。荻花题叶担心蜡烛灭掉，不由加快脚步，匆匆趟过一窝齐脚腕深的杂草。

杂草盘根错节，草茎将荻花题叶绊了个趔趄。这一踉跄，蜡烛被摔下灯笼，火光霎时间黯淡许多。荻花题叶仔细捋起袖子，弯下腰去摸那半截蜡烛。他的指头沿着草叶穿梭，却捏到一个人的脚尖。

烛火升了起来，蜡烛被来人拿走了。荻花题叶直起身子，打算和那人讨回蜡烛。借着烛火，他看清来人的面貌，心中却是一惊：

坤仪载星？

不，是和白天截然不同的坤仪载星。那双本来充盈着许多稚嫩火热情绪的眼睛，现在平静无波，只是静静地在烛火跳跃之下看着荻花题叶。

那能叫做“看”吗？他只是注视着荻花题叶被火光映在他眼前的影子而已。这双眼睛是死的，它不曾为荻花题叶的犹豫和恐惧而波动；却又像是活的，它透过荻花题叶看向更缥缈难寻的空间，或者未来。

荻花题叶被这双眼睛盯得发毛。他试探着从坤仪载星手上拿走蜡烛，毕竟白天的他一般不会伤害自己。而夜晚的坤仪载星察觉他的意图后，将蜡烛拿远了些，仍然用平静到瘆人的视线直直地注视着他。

“你要这火干什么？”

他开口问道。

“师弟，别吓我。”荻花题叶抻开折扇，再次尝试拿走蜡烛，“花要烛火，不过是为照亮前路。”

“前面是死路，你还是回头吧。”

坤仪载星的眼睛随着荻花题叶的动作转过来，这对荻花题叶来说，比刚才的一动不动还吓人。但他松了手，荻花题叶一把抄起蜡烛，心里有了些许的底气：

“前面是不是死路，花要自己看一看。你不要拦着我了，夜已很深，快回去睡觉。”

坤仪载星的目光变了变。比起看着荻花题叶，更像是看着他手里的蜡烛。他的声音小了下来，喃喃一句：

“折返……还会有更多的道路……”

那双眼睛终于闭了起来。荻花题叶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坤仪载星身子一歪，便直直倒向他怀里。成长期的少年有着沉甸甸的血肉，荻花题叶勉力将他撑起，忙乱间将蜡烛摔在地上，照亮他身后的黑暗：

一片高而尖锐的树篱。

的确是死路。

可是怪了。荻花题叶将坤仪载星拖回房间，扔在床上，才来得及回想。

那里三面都是树篱，他是怎么在不引起自己注意的情况下，跑到自己前面去的？

这夜过后，荻花题叶排查了坤仪载星身边所有的痕迹，最后的证据仍然指向他最不愿意怀疑的她：雪。这段时间，坤仪载星的变量，只有雪给他的安神丹。

许是药效真正对他管用，坤仪载星越来越依赖这种药丹了。从只需早上服用，到早晚服用，再到困倦时便会拿出来……

药吃得愈快，坤仪载星和玲珑雪霏的接触就愈发频繁。荻花题叶深感嫉妒的同时，也产生一丝不愿承认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