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舒炘与十三之间的争吵也没有定论,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
所幸对十四的处理,他们达成了初步统一意见,即暂且搁置。
而十四倒也识趣,不再叨扰舒炘与十三两人,暂且蛰伏起来,只是偶尔还会给十三发来诸如注意安全,小心玩家之类的话语。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似乎风平浪静了,十三本想冷处理十四发来的消息,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在收到十四的最新消息后,十三慌慌张张地冲进舒炘的房间,却瞧见舒炘脸上难得一见的晦暗。
没等十三开口,舒炘就先人一步道:“看来你也知道了,稍微坐一会儿吧,我还叫了十七他们,等他们来了一起说。”
“好,”十三平复着呼吸,端起桌上隔夜的茶水一饮而尽,余光却瞥见面容憔悴的披发女子走进房间。
十三放下杯子,定睛一瞧来者正是颜九微,半长的刘海已经完全遮住她的眼眸,这也是多日以来,十三得见颜九微的第一面,她甚至都不敢认这人当真是往日意气风发的颜九微。
颜九微拖着沉重的脚步,跌跌撞撞地走到十三身边,擦着她的胳膊坐了下来,“十三姐...”
“嗯,”十三伸手穿过颜九微的发丝,揽住她的半身摸了摸头,“我在。”
十三一向都不善言辞,此刻无声的陪伴或许就是最好的安慰。
只是这空气必不可免地凝滞了下去,仿佛就要凝固在这片缄默中。
幸好,信衍和十七两人很快就到了,十七率先朝着舒炘点头致意,视线快速扫过颜九微,却对她一句未提,而是开门见山地对着舒炘道:“这次找我们来是为了什么事?有新的试炼了?”
“你倒是直接,也不先寒暄两句,”舒炘轻笑两声,指着面前的沙发道:“先坐下来吧。我们慢慢说。”
十七语气轻浮道:“和你有什么好寒暄的,每次找我都不是什么好事,这次肯定也一样。”
“也不是每次吧,”舒炘眼神飘忽,意有所指道:“至少我还给你介绍过一个妙人。怎么你不喜欢了?”
信衍察觉到舒炘的视线直往他身上飘,眼皮一跳,当即打断道:“我和十七等会儿还有点学校的事,不如长话短说?”
“知道了,你们都是大忙人,”舒炘放松身体,靠着靠背,单手还挎在椅背上,脸色却瞬间严肃起来,“既然说起学校,那你们知不知道最近流传出的校园怪谈?”
信衍整日都和十七混在一起,哪里会关注什么校园怪谈,他抓抓脑袋疑惑道:“我没听说什么怪谈啊。”他转头看向十七,“十七,你有听说过怪谈吗?”
十七深思几秒后道,“略有耳闻,我曾听见学生们煞有其事地说些老生常谈的恐怖故事,但这和今天要说的话题有什么联系?”
“怪谈而已,哪个学校没有?”信衍撇嘴道:“我们学校的图书馆还是建在淹死过人的湖上的呢。”
“你是说你们的新手试炼?”十三也难得神色严肃,“我听微微说起过,但现在的情况和之前不一样了,当初的试炼尚未影响到现实世界,而现在这些试炼世界已经逐渐入侵现实世界了。”
十七顿时脸色大变,他身体前倾神色紧张地盯着舒炘,“你们是说那些怪谈就是侵入现实世界的试炼?这些话可当真?”
“当真。”舒炘缓慢却沉重地点着头,“我早已察觉到异样,但始终没有往这个方面想,直到前些天才终于确定那些怪谈就是试炼。更可怕的是不仅玩家会进入这些怪谈世界,普通人也会。所有靠近怪谈范围的人都会被迫进入怪谈世界。我不知道有多少普通人已经被卷入危险中,但料想数量应该不少。”
“那岂不是...”信衍突然止住了话。
身侧十七握紧的拳头正微微颤抖着,他知道时间不多,但仍有抱着乐观,自认为尚有挽留的余地,可现在舒炘的话却击碎了他最后的信仰,难道他终究还是无法偿还自己的罪孽?
他早该想到试炼世界终会与真实世界交融在一起,可过往短暂而温馨的生活麻痹了他的警觉。但说到底这种情况并不突兀,它在很早之前就埋藏下隐晦的种子,直到最后一举长成,开出血色的花。
忽然手上被覆盖了一层柔软的温度,十七蓦然回神,却见信衍温和的笑,“没事的,还来得及。只要能...一切都来得及。”
“嗯。”十七应了一声,重新恢复镇定,“所以这次你找我们来,就是想要解决这些怪谈吧。”
“当然,”舒炘微笑道,“不是。”
他自然没有错过方才短短几秒内信衍与十七之间的动作,但他没有捅破而是继续道:“大多数已被发现的怪谈,我都已经找了合适的人去解决,至于剩下的试炼,我尚未判明进入的方式与合适的人选,后续如果有结果了,我会再通知你们。”
“那你找我们来是要做什么?”颜九微嘶哑的声音响起,她似乎久久未入眠过,就像徘徊在明暗间的幽灵,半是人半是鬼,晦涩不清的色彩在灵魂中交织。
她站起身,虚弱的身躯依靠着十三,但她仍是倔强道:“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等等,”舒炘唤住了她,“接下来的话说不定对你也有帮助。”
颜九微身形一顿,面朝向舒炘,但过长的刘海挡住了所有表情,也挡住了所有窥视,她嗫喏两下嘴唇,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干涩的“你说。”
“我想邀请你们一起参加一个试炼,而且这次十四也会参加...”
——————
窗外的阳光渐渐泛出橙黄的色调,映照在室内的每个角落,仿佛褪色的相片的老旧痕迹,被人随意丢弃在角落之中,连同过去的一切都被忘却。
信衍放松身体,躺倒在十七的大腿上,看着眼前的书脊,长叹了一口气。
最终他们还是接下了舒炘的邀请,虽然对方依旧谜语人,什么都藏着掖着。
但至少这一刻,信衍什么都不想思考,房间以外的世界发生什么都与他们两人无关。
“怎么?”十七的声音从封面的另一侧传来,“你还有什么不满?我都让你膝枕了。你这样是不是有点贪心?”
信衍伸手贴着书本的封面,“我这不能叫贪心吧,好不容易有几天空闲,你不觉得你的做法有点问题吗?”
“哦?我的做法有什么问题?”十七翻开下一页,显然并未在意信衍到底说了什么。
“我说啊,”信衍勾着书页的书脊往下拉,不满道:“你为什么只看书,不和我说话?你现在变得好冷淡,我感觉不到你的爱,我好没有安全感。”
十七松开拿着书的手,任由书脊砸中信衍的脸,看着信衍捂着脸痛呼,忍不住笑道:“怎么样?现在感觉我的爱了吗?获得安全感了吗?”
就算这样,信衍也不会放弃十七的膝枕,他侧过身搂住十七的腰,感受十七的气息充盈身体,“现在我才感受到你的爱。”
“真的吗?”十七轻抚着信衍看上去很硬,但其实柔软的头发,“就这样躺着我的大腿上,你就能有安全感?”
“当然,”信衍还忍不住捏了下十七的腰,沉迷道:“膝枕才是男人的浪漫。”
十七掐着信衍的耳垂,“别以为我没有经验就可以随意糊弄我,你这绝对不能叫浪漫,你只是在单纯地耍流氓。”
“才没有耍流氓。”信衍嘟囔着,同时抱得更紧了。
十七推了一下,无奈道:“信衍,你够了吗?起来吧,今天的锻炼还没完成,小心我给你翻倍哦。”他的语气不像在开玩笑,而且信衍被惩罚也不是一次两次。
信衍可不敢再逆着十七来,磨蹭了两下还是老实地坐起来。
这一刻他多想时间能永远停留,留在这个只有他和十七的午后,只可惜不管他怎么试图忽视未来的种种变故,它们还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脑中。
十七或许也知道此刻的信衍在想些什么,所以才会格外纵容他。
信衍沉默半晌突然站起来,笑着对十七伸出手,“十七,今天天气这么好,又是周末。我们不如去约会吧。”
“约会?”十七抬头,展开的书页摊在双膝上,书角被压出一道难以修复的痕迹,但十七没有在意,他不知道为什么信衍突然会这么说,“怎么了,突然要约会?”
“因为我觉得夏天就适合谈恋爱。”信衍答非所问道,他不顾十七隐约的抗拒,将他拉了起来,腿上的书册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无人在意的清脆响声。
“为什么?”十七问道。信衍掌心的温度如此炙热,也如此难耐,从腕间薄薄的皮肤一直可以传达到更深的地方。
“因为夏天是炙热滚烫的也是漫长难耐的,这种感觉和恋爱最像了。”信衍回答道。
十七低下头,作为曾经的旧神,他难以理解人类身上的情感,人类总是会把各种多余的意义加诸于其他事物上。但此刻他也试图去理解信衍口中的每个字眼,即使最终是徒劳,他低声道:“可夏天已经快结束了。”
“没有,”信衍拉着十七的手微微用力,“还没完全结束,所以和我一起约会吧,乘着夏天最后的时光。”
最终十七还是答应了,不只是因为他想要像信衍说的那样抓住夏天的尾声,他更想要抓住的是作为人类活着的最后时光。